柔孜忧郁的眉眼看着他,目光好似悲悯,轻叹道:“很好猜,你的腹语虽然极力掩饰,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点波斯语腔调。你第一次攻击我时,我感受到了鳞片。屋顶上尸体脸上撕下来的脸皮少了一张,是因为你把那张脸贴在了你的后脑勺上,用来蒙骗人。你真正的脸其实藏在背后,斗篷下面。你用腹语而不是用嘴说话,说明你的嘴里可能咬着什么不方便说话。”
蛇鳞的触感,失踪的一张脸皮,木讷僵硬的脸和带有波斯语口音的腹语,柔孜无声而迅速地收集着这些线索,进而推测出答案。
它的脸不是真正的脸,而是从屋顶上尸体扒下来的脸,真正的脸其实在后脑勺的位置,嘴里咬着它的尾巴。因此他的嘴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用腹语发声。
柔孜继续道:“我从小生活在西域,因此知道,西域波斯国有一个拜蛇教,信奉的是衔尾蛇神,意为不死、永生、无限轮回。那里的修士会参照衔尾蛇神制作成衔尾蛇环类法器,用来禁锢或灭杀敌人。”
“在楼梯上,不管我们走多久,都像是在一个环内不断奔跑,没有尽头也没有起点,这也符合衔尾蛇环无限轮回的特性。”
柔孜条分缕析,禁名赌约很快就判定柔孜赢,朝柔孜飞去。
衔尾蛇环立即暴起,身上斗篷碎裂,贴在后脑勺上伪装的脸也脱落,化为一个头尾相衔的人面蛇祟,飞速旋转着朝禁名赌约撞去。
柔孜也立即纵身跃出,先它一步叼走禁名赌约。
在衔尾蛇环朝他攻击过来时,柔孜已经和禁名赌约完成名字交接,他偏头张嘴放开禁名赌约,从容道:“衔尾蛇环,停下。”
疾速飞掠而来的衔尾蛇环堪堪停在柔孜的鼻尖前。
衔尾蛇环的脖子以下是蛇的形态,只有头部类人而诡异,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洞,没有眉毛和鼻子,嘴裂咧开到脑后,尖锐的咬着自己的蛇尾。
此刻那双黑洞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柔孜。
在这充满恶毒和怨恨的目光下,柔孜淡淡道:“把你腹中的所有人都放出来。”
楼梯上,东方既白指向楼梯上方:“快看,楼梯口出现了。”
这节楼梯已经恢复正常,他们站在楼梯中段,往上就能看见出口。
柔孜平稳而禅意的声音从四楼传来:“主上,四楼有强风邪术,会把人吹向屋顶活活困死,你们上来要做好防御。”
白犬站在楼梯口等着他们,桑悦第一个上来,柔孜立即展开净土珠缨的结界罩住她。
等众人安然无恙地走上通往五楼的楼梯时,桑悦才好奇的追问柔孜是怎么破解邪器机关的。
在场的炼器师们立即竖起耳朵听。
柔孜便言简意赅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方敬佩服道:“柔孜先生真是博学,我身为炼器师都没有听说过衔尾蛇环这种法器。更不知道什么拜蛇教,真是汗颜。”
柔孜道:“过奖,在下父亲是秘境镖师,所以幼年时听父亲讲过很多西域各国的风俗罢了。”
桑悦知道柔孜一向谦虚,其实他的见识广博程度和桃笙不相上下。
论见识和谋略,桑悦自知不及她俩,这也是桑悦提出让柔孜来找机关的原因。
柔孜又向邪器灵问道:“以你的修为,完全可以杀死我们所有人,和我玩赌名游戏是多此一举,你应该不只是为了好玩吧?”
衔尾蛇环的怪脸暴怒地拧起,但终究无法抵挡禁名术的威力,被迫用腹语答道:“我看你这大狗是香修,能够化为无形香气来去自如,所以想控制你带我出去。”
桑悦道:“你出不去?那你是被谁困在这里?”
邪器灵狞笑地看着桑悦,咬着自己的尾巴不说话。
柔孜唤了一遍衔尾蛇环的名字,把问题重复一遍,衔尾蛇环才不情不愿地回答:“当然是神乐观主那个老小子。”
“神乐观主就是此地的煞炁漩涡吗?”
“谁知道。”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凶煞之地?”
“不知道。”
桑悦怒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衔尾蛇环蔑笑道:“我一来这里就被嵌在楼梯上,帮那老小子抓逃出去的人。除了这节楼梯,我去不了别的地方。”
柔孜问:“那些人为什么要逃?”
衔尾蛇环想了想道:“我听那些人在我肚子里骂,神乐观主是老淫贼,这里是个大淫窟,他们如果不逃迟早会被折磨死。”
桑悦问:“那你对这个地方还知道什么?”
衔尾蛇环充满恶意地咧嘴笑:“在变成凶煞之地前,除了神乐观主和他邀请的客人,所有上过五楼的人,都会死。而现在,只要是踏进长生楼的人,就会死。”
柔孜又问:“是谁炼造了你?”
“拘弥国国师图努克。”
桑悦心头一震,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柔孜也看了一眼桑悦。
这些年来,桑悦一直在调查仇一一的身世,而图努克炼造的邪器,那把带有仇一一笔迹的匕首,是桑悦目前得到的唯一线索。
桃笙和柔孜暗中调查了容九旒、图努克这两个邪道,还有宋烟浔这个名字很久,但时至今日,依然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桑悦避开众人,用灵识对柔孜说:“你悄悄地问他知不知道宋烟浔,不要让别人发现。”
除了之前被沐庭筠逼迫外,桑悦从没有对外说过仇一一的事。
一来,她清楚地记得,仇一一在看到天刑司仙人时下意识的躲避行为,甚至带有几分恐惧。
二来,仇一一在谈及天刑司时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敌意。她在没有成为鬼怪前,应该是仙门中人,一定是遭遇了某种重大变故,才会怀揣着那么深的仇恨忍辱偷生。但她却没有向天刑司告状和求救,也有可能,她已经向天刑司告过状,但却没得到回应,甚至遭到了意想不到的迫害,所以她才会那么忌惮天刑司。
天刑司的耳目众多,在三界权力极大,在不清楚仇一一怀揣着什么秘密的情况下,桑悦不能暴露她的事情。
柔孜避开众人,悄悄地用传音香对衔尾蛇环传音。
很快,柔孜就用灵识向桑悦传音:“它说它在炼器窟里时见过一把剑,剑上的铭文写着雨师观宋烟浔。其余的他就不知道了。”
太古毕宿星神,其身外化身又被称为毕月乌,同时也是执掌降雨的雨神,是家喻户晓的神明,凡间各个地方都有供奉雨神的雨师观,这个范围依然很大。
桑悦决定宫试结束后,先从凡间南域的雨师观开始调查。
桑悦道:“这衔尾蛇环就让它继续留在这吧,用来挡住那尊魅魔像,柔孜你觉得呢?”
柔孜点头:“主上说的是。”
于是柔孜又叫了一遍衔尾蛇环,命令它在原地留守。
在柔孜说话的时候,东方既白蠢蠢欲动的伸出手想摸一摸蓬松的白犬毛。
柔孜不动声色地躲开,身周缭绕起白蝶香,端庄圣洁的香气令人闻到后立即生出敬畏之心,不敢靠近亵渎。
东方既白只好收回手,他观察了一圈周围环境,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层的人比楼下的人好看很多?”
祁云客道:“脸皮都毁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好不好看?”
东方既白不无骄傲地道:“我是画修,一副头骨摆在我面前我都能立即画出他生前的样子。”
沐戈涛道:“人都死了,好看不好看的还有什么用?”
东方既白道:“我就是觉得奇怪罢了,甘道友,你觉得怪不怪?”
甘遂点头:“这四层楼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规律。
一楼的人死于土,数量最多。
二楼的人死于雷电,数量比一楼的少,容貌比一楼的姣好。
三楼的人死于血云,容貌看不出来,但数量更少。
四楼的人死于风,数量继续递减,容貌远胜一楼和二楼。”
桑悦道:“怎么感觉像是青楼里的人在选花魁一样,不断地筛选出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女?”
祁云客道:“确实,而且土脉,雷脉,云脉,风脉都是中域修真界流传最广的法术门类。还有一样,就是冥脉,这些死人的魂魄都被封了尸体里,说明还有擅长控鬼的修士。如果这里的邪修不是像我这样全能的杂学修士,那应该就是招纳了擅长不同邪术的邪修。”
众人相安无事地走完楼梯,来到第五层楼,依然是个空阔的习舞场,但场上站满了人,大部分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