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悦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沐庭筠的外袍。
鬼见愁已经解冻了,和沐庭筠一起坐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不知道两人在嘀咕什么。
桑悦站起来朝他们走去,把衣服还给沐庭筠:“喏,你的衣服,谢啦。”
沐庭筠背对着她,一手捂着心口,没有接。
倒是鬼见愁接过外袍披到沐庭筠身上,道:“沐息尘催动了忠心骨针,在召唤他。”
“这么快他就要动手了吗?”桑悦担忧地单膝跪下,看向沐庭筠。
沐庭筠缓了口气,忍下痛楚道:“如果我失败,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桑悦知道他的心结,郑重地点头:“我会设法救你母亲。”
“多谢。如果死的是我,你就带着这把玉剑去不断剑坊,和掌柜的说出我母亲的名字,娜孜拉,不断剑坊所有人都会听命于你。”沐庭筠祭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巧玉剑交给桑悦。
“不断剑坊是你创建的!”桑悦不由惊讶。
“嗯,坊中大部分都是残缺器灵,我已经设法慢慢将他们修复,他们悍勇不畏死,擅长刺探情报,但需要有人带领他们。”
“为什么托付给我?”
“因为你有这个能力,而且你不会因为利益枉顾他们的性命。”
“好了,好了,不要提早说这么多遗言。我相信你会赢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别想着甩给我。”
“至于这个,”桑悦将玉剑收进袖子里,“我先替你保管片刻,等你安全再还你。”
沐庭筠点了点头,在鬼见愁搀扶下起身:“我走了,这回别再跟来。如若我活着,自会来寻你。”
桑悦目送两人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
很快,目之字灵就传送来跟踪沐庭筠的视野。
桑悦轻哼一声,嘀咕道:“让我别跟我就不跟,我有这么听话吗?就要跟。”
嘀咕完,她当即拔下头上水精剑,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御剑飞掠而去。
*
桑悦通过目之字灵远远地跟着,来到一株巨树面前。
在厚重茂密的粗壮藤蔓下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树洞,沐庭筠和鬼见愁已经进去了。
巨树入口处设有强大的结界,目之字灵进不去。
桑悦收了字灵,也不敢贸然闯入,怕干扰沐庭筠的计划。
于是她在入口附近找了个隐蔽的灌木丛潜伏,静静观察等候。
*
桑悦一直从夕阳西下等到明月西垂。
终于,巨树突然震颤了一下,无数的叶子像大雨一样落下来。
周围的结界也松动了,出现了一道裂痕。
桑悦迅速起身,化为一股水流挤进缝隙里,朝树洞里面飞掠而去。
树洞里面十分宽广,进去大概十步距离,就出现了六个一模一样的岔路口。
桑悦正要写出字灵探路时,中间一个路口里突然冒出刺骨的寒意,紧接着有青霜从里面蔓延出来,霜上有血液流淌,开出满地锋利的血霜花。
沐庭筠便裹挟着凛冽寒意,踏着一地血色霜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他身上的衣服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沉沉地下坠,滴着血珠。
左手拖着鬼见愁,剑尖在地面上划过长长的划痕。
他看向桑悦的表情,一如少年时的初见,麻木,冷冽,凶戾,无动于衷。
桑悦不能确定眼前这人究竟是沐庭筠还是沐息尘。
假如沐息尘夺舍成功,就意味着他继承了沐庭筠的一切,包括认主的鬼见愁,以及肃寒青霜。
桑悦正要张口说话,忽然注意到一只机械蜘蛛从角落里爬过,那很可能是一只监察机关兽,眉妩夫人很可能正通过机关兽的眼睛监视着这里。
于是她闭上了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她都不能露馅。
桑悦与沐庭筠四目相对,两厢沉默。
她全身警戒,默默防备。
突然,沐庭筠动了。
他像突袭的猎豹一样,足尖一点,飞掠而来,左手持剑飞速劈向桑悦面门。
桑悦迅速提剑抵挡。
两人视线短暂交接,桑悦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阴狠杀意。
短短一瞬间,两人的剑招就过了数十个回合。
如果说沐庭筠的剑术是缜密清奇,桑悦的剑法就是豪迈流动。
在秋水学宫修习的这段时间里,桑悦的修为突飞猛进,极大地缩短了和沐庭筠的差距。而且沐庭筠此刻伤势不轻,因此两人打得不相上下。
沐庭筠左手舞剑,右手捏诀,树洞内飘飞的青色霜霰越来越多,温度也越来越寒冷。
桑悦的口中吐出白气,身体因为刺骨的寒意而变得迟钝。
不好!光比剑术,她们能打个平手,但沐庭筠还多了个肃寒青霜。
桑悦一时间想不出克制肃寒青霜的办法,在青霜的压制下,她和沐庭筠斗法胜算很低。
她只得一剑挥开沐庭筠,后者双手捏诀,凛冽的青霜寒潮朝桑悦汹涌而来。
桑悦不敢被肃寒青霜封冻,被逼得冲进了一条岔路里面。
身后肃寒青霜不断追撵着她。
道路尽头出现一个巨大的腥臭的血池,桑悦皱眉冲进了血池,没想到,这血池和北冥弱水有异曲同工之处,完全克制了她的灵力,她不能施法站立于水面,直接掉进了血水里。
但好处是,肃寒青霜也无法蔓延过来,只能停在血池边缘。
血池不算很深,只没过桑悦膝盖。
她站在血池里,观察着四周,墙壁和穹顶上都布满斗法造成的坑洞和划痕,以及被砸进墙壁里的各种法器、邪器。
显然,这里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斗法。
血池中央有一座方形祭坛。
桑悦淌过血水,来到祭坛边缘,忍着恶心观察。
祭坛上用各种内脏骨骼摆成了邪恶的阵法,但阵法已经被破坏了。
桑悦单手在祭坛上一撑,跳上祭坛,她尝试着在脑海中演绎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
阵法中央躺着一具相对完整的、血肉模糊的身体,散乱的、被血濡湿的头发下,能够勉强辨认出是沐息尘那张伪善的脸。
“蓝如海,你觉得他输了吗?”桑悦沉声问道。
蓝如海道:“我不知道,也许他赢了,依然是沐庭筠,只是担心被眉妩监视,所以才假装攻击你。也许他输了,已经被沐息尘夺舍,因为他攻击你时毫不留情,那狠毒的眼神太像沐息尘了。”
桑悦情绪复杂,感觉心里有点空。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抚住胸口,却无法抑住心口难受的感觉。
蓝如海闷闷地道:“桑悦,莫要难受了,你一难受识海的水就开始上涨,水色变黑,味道酸酸咸咸的,我也无法将书看下去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沐庭筠真的死了,你冷静一点。”
“知道了。”
桑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盘腿坐在祭坛上,开始打坐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