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悦不解地问:“怎么了?”
蓝如海道:“我看这神剑不伤人,一定是科圣做了什么布置,西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接下来定要发难。”
另一边,沐庭筠也微微蹙眉看着科圣。
鬼见愁低声道:“这下仙王老儿要动怒了,要是科圣死了,你以后就是凤麟洲第一的铸剑师了……”
沐庭筠冷冷地看他一眼,鬼见愁立即把后面的话都咽回去。
沐庭筠轻声道:“科圣不该如此下场。”
鬼见愁问道:“不过科圣究竟是怎么操纵神剑不杀人的?”
沐庭筠道:“血淬神剑术。”
血淬神剑术,是一项失传已久的神人铸剑术。在铸剑过程中需要在剑身上层层刻入极其繁复的阵法符文,用异火、异水以精妙火候淬炼,剑成之后,铸剑师只需将少许的修士血液融入剑刃上的神阵阵眼,就能令神剑产生感应,自发保护这名修士。
鬼见愁如醍醐灌顶一般:“原来是那时候!”
在之前击溃血肉机械的最后一击中,承影、含光的剑气引发的罡风将所有人都割伤,张湛然应该就是在这时候取得了所有人的血液,再迅速融入神剑之中,使神剑与众人产生感应,自发地保护在场所有人。
西旻子哪能看不出来是张湛然做了手脚,他冷冷地看着张湛然,充满威胁地道:“这神器护佑了在场所有人,其中也包括科圣吗?”
此时此刻,西旻子显然已经怒到了极致,张湛然但凡答错一个字,不仅是他,今日在场之人全都别想幸免。
张湛然平静地微笑道:“不,小仙没有这等福气。”
西旻子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哦?科圣不试试如何得知?”
桑悦心中一寒,西旻子要逼科圣用神剑自裁!
“是,臣谨遵王命,”张湛然朝元神张小浑看了一眼。
张小浑上前冷静地握住承影神剑的剑柄,架在自己脖子上。
“不可!”桑悦满脸愤恨地朝张小浑冲去。
张湛然迅速看了一眼莫扬,眼神里递出师徒间一看就懂的默契含义。
莫扬只得咬牙隐忍抬手,祭出一个半透明的金钟罩,将桑悦罩在里面。
无论桑悦如何在里面拳打脚踢,大声嘶吼,金钟罩外人们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她无比愤怒和危急的表情。
莫扬和房安禹都红着眼睛,咬紧牙关,攥成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元神张小浑毫不犹豫地持剑自刎!
血色如虹。
张湛然本体和元神的脖颈上同时喷涌出血泉。
桑悦顿时眼眶通红!
为什么?
为什么好人反而多受磋磨!
为什么该死的人还在那里逍遥法外!
西旻子的脸色也变了一下。
这时,一道白光飞来,卷走了神剑。
年迈的凤麟洲天师丁清溪和世子傅灵越闪现而来,分别抱住了朝地面倒去的张湛然和其元神。
他们迅速地施法给张湛然止血,输送灵力。
傅灵越大喊:“医仙何在!”
数名医仙忙不迭地从云头飞来给张湛然治伤。
西旻子也微松了一口气,他是想惩戒张湛然,但还不想要他的命。
张湛然确实惊才绝艳,没了他,世间再难有人能复原神器,如今天魔肆虐,修复神器是修真界反败为胜的关键。若是真把他逼死,不仅会引发众怒,昆仑仙帝也会立即降罪,甚至,动摇他的仙王之位。
莫扬和房安禹也连忙扑向师父,经过桑悦的时候,还好莫扬没忘记,把法器收了放她出来。
围着张湛然和张小浑的人很多,桑悦站在外围远远地看着,只见他高洁仙逸的衣衫被血染红了大片,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迅速包扎好了,但还渗着血,神剑划出来的伤口,岂是那么好治愈的?
不仅是肉身,他的魂魄一定也受了很大的损伤。所以他的脸色才会那么苍白,双目紧闭陷入昏迷。
他刎颈的这一剑,显然是怀了死志。
但并不是他不想求生,只是他没有办法了,因此只能用自己的死,换在场所有年轻修士的生。
桑悦不禁回想起,仇一一挡在她面前的那一幕。
这是她此生第二次,被如此地震撼。
当她从震撼中回过神时,张湛然他们已经被带走了,旁观的修士们也陆陆续续地散去了。只有沐庭筠站在很远的地方,不引人察觉地,遥遥地看着她。
桑悦眼前已空无一人。
她走到淌着张湛然鲜血的位置,伸手抚摸着被血濡湿的泥土,抓了一把在手里,紧紧攥住。
桑悦喃喃道:“他们不是仙人,是神明。只有神明,才会如此不计代价,庇护众生。”
蓝如海道:“你钦佩他们,但你不会成为他们。”
桑悦道:“当然不会,我要做的是,为死去神明讨回公道的人。”
她低声而坚定地道:“为此,我会不择手段。”
这时,桑悦终于注意到远处沐庭筠看向她的目光。
她暗中催动水精剑上的白色缠绳,与他的剑柄缠绳进行法器传音:“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沐庭筠也传音道:“眼下时机不对,能否等我七日,给你答复。”
“行,过时不候。”
*
除秽大赛后,好几个世家都办起了葬礼。
其中包括无患洞府。
沐息尘的尸身被无患道君寻回,对外宣称是在除秽大赛时不幸病发,暴毙而亡。
沐清枝在赛中重伤需要休养,因此只有桑悦跟着沐若拙夫妇前去吊唁。
无患洞府到处挂满了黑绸,点满了黑烛,布置得沉重而肃穆。
凤麟洲以白为尊,因此丧仪皆用黑色。
灵堂前身着黑衣的眉妩哭得梨花带雨,无患道君也止不住地垂泪。
沐若拙问起怎么没看到沐庭筠。
眉妩回答说,筠儿也受了重伤,如今身体不适还在休养。
说罢再次垂泪,苏罗赶紧上前安抚慰问。
*
除秽大赛后的第四天,桑悦带上疗伤灵药前往三秋圣境看望科圣。
结果却被科圣的妹妹张泠然告知,他刚能下榻,就带着伤去神器院督办复原神器的事宜了。
桑悦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么重的伤,科圣他真是……”真是对自己太狠了。
张泠然也不满地背着手,足尖踢飞一颗石子,嘟着嘴:“对啊,一点儿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每次都这样,爹娘和我怎么说都拦不住大哥。”
桑悦只好把带来的灵药递上去:“这些是在下寻来的疗伤灵药,不成敬意,还请泠然小姐代为转交。既然科圣人不在,那在下此番就不多叨扰了。”
“多谢,我会告诉大哥的,”张泠然让机关偶人收下灵药,忽然眸光一闪,笑道,“其实桑姐姐也可以去神器院找大哥啊,说不定你去劝劝他休养,比我们说话更有用呢。”
桑悦尬笑一下,心说这小妹妹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张泠然不等她解释,祭出一块镂雕白虎玉佩塞到桑悦手里:“这是神器院的通行玉牌,拿着它姐姐就可以随意进出啦。”
“这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
“哎呀可以的可以的,我走啦,姐姐再会!”张泠然嬉皮笑脸地硬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就骑乘飞行法器在三秋圣境里飞远了。
桑悦也只好和桃笙、柔孜一起骑乘白桦叶打道回府。
白桦叶上,桃笙抿唇笑道:“这位泠然小姐是想撮合姐姐和科圣吧。”
桑悦用手指轻戳一下桃笙的脑门:“小姑娘玩心重而已,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和科圣,哈?怎么可能?”
桃笙眨着眼睛看她:“为何不可能呢?姐姐,不想寻一位道侣吗?”
“道侣?”桑悦迷惑地眨了眨眼,某个华茂秋松的姿容居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站在秋林里,有微风拂过,落叶纷飞,飘在他的身前身后。
桑悦按了按额头甩去思绪:“眼下修炼是最要紧的,我不该分心。”
桃笙道:“道法自然,姐姐或许不必刻意抑制心绪。只要道侣也是个良人,能一同修炼,两人并驾齐驱共同进步,或是对方更为强大,能够施以引导加快进步,其实都对修炼有益无害呢。柔孜哥,你说是不是?”
柔孜垂着眉眼,苍白修长的手指转动着合香佛珠,目光沉寂,但水晶般的淡紫眼瞳一如往常不受控地颤动着,轻颂一句:“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主上,阿笙说的不无道理。”
桑悦只笑一笑,把通行玉牌交给桃笙:“阿笙,帮我收好,等以后找机会还给泠然小姐。”
桃笙问道:“姐姐,对科圣无意?”
桑悦笑道:“科圣是位值得敬佩的圣人,他就像指路的星辰一样,我只想有朝一日能变得和他一样强大,甚至超越他。而且说句不太敬重的话,总感觉科圣一心投入炼器,是个永远不会产生男女之意的大道无情之人。”
“星辰本来就高挂在遥远的宇宙中,运转着独有的轨迹,我又何必去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