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呐，我...我想...我能不能...”
胡老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肖晨感受着师傅那颤抖的双手，心中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师傅肯定想说，能不能让他也上台表演。
但又害怕自己年老体弱，上台不仅不能帮助到他们，反而还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甚至一不小心可能弄砸了整场表演。
这是他盼了一辈子才盼到的一幕。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导致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表演就这么功亏一篑。
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师傅到最后归去之时都会带着遗憾和愧疚。
所以他不敢开口。
但，还是那句话。
这是他盼了一辈子才盼到的一幕。
如果这一幕自己没能够参加，那将同样也会成为遗憾。
甚至，这一次的机会，可能是师傅最后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了。
所以，他想开口。
而我作为徒弟，能帮师傅的地方不多。
但既然已经把师傅带了出来，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帮师傅完成他的愿望。
那为什么，不完成的彻底一些呢？
“师傅，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炭花舞的呀？”
肖晨没有直接挑明胡老的话，反而是转头问起了胡老的过去。
虽然不清楚肖晨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问这种问题，但胡老的眼神望向人群。
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眼前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60年前。
那时，他才是一个20不到的毛头小子。
“光旦！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我...我没有偷懒。”
年轻的胡光旦看着面前这位头发和胡子都有些泛白的老人，说话的声音没有一点底气。
而他面前的这位老人，正是他的祖父，也就是他的爷爷。
炭花舞的第五代省级非遗传承人。
那个年代，刚刚解放不久。
许多手艺人还靠着这种传统的卖艺求生，同时传统的习俗文化氛围也更加浓郁一些。
往往到了婚丧嫁娶、节庆祭祀等重大场合的时候，就会请他们这种炭花舞的表演队来进行表演，以图一个好彩头。
而胡光旦更是打小就跟着自己的爷爷一起耳濡目染的学习炭花舞了。
“放屁！还说没有偷懒，你铁丝笼里面的石头都少了好几块，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现在训练偷懒，到时候真的上了台，那炭火可比这重多了！到时候舞不动可是会直接砸到自己的！
近千度的炭火你以为是跟你闹着玩的吗？给我把石头加起来！
今天你就给我舞杆！舞到太阳落山！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停！”
胡老爷爷十分严肃的批评，并且给他下达了一个看似十分苛刻且残酷的惩罚。
正值年轻的胡光旦，哪里能够听得进去老爷爷说的那些话，虽然手上被迫舞动着竹竿，但是嘴巴上却是一直不停的在叨叨。
直到有一天，年轻的胡光旦跟着队伍一起去表演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一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小伙子，因为力道不够，绳子两边的铁丝笼没能舞动起来。
最后缠绕在一起，千度炭火落到了脑袋上，当场就将半张脸烧的面目全非。
痛苦的哀嚎声，在年轻的胡光旦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爷爷为什么平时对自己这么苛刻。
至此以后，年轻的胡光旦练习炭花舞的时候，就算再累再苦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了。
两年后。
胡老爷爷将还未满20岁的胡光旦叫到了床前，而此时的胡老爷爷因为一次表演中受了伤，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了。
医生说胡老爷爷是因为积劳成疾，加上长期的腰间盘错位，导致现在只能卧床，调理的好还有可能下地走路，如果调理的不好，以后怕不是就只能瘫在床上了。
“光旦呐，爷爷以后怕是舞不动炭花了，这些年爷爷对你这么严厉，也是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舞不动了，你能继续将这份火种传承下去，这不仅仅是一场炭花舞到而已，它更是象征着我们民族的精神。
只要炭火在，我们的民族就能如这星星之火一般，在黑夜中绽放最美的火花！”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胡老握着肖晨的手已经慢慢的不那么抖了，遂而十分郑重的看向肖晨。
默默的从身后的台阶上拿起了他的那本“武功秘籍”。
“唉！罢了！小晨呐！60年前，我从我师傅的手中接过的火种，我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将它传承了下来。
如今，我老咯，演不动了，这团火啊，就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了！”
胡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武功秘籍”重重的交到了肖晨的手中。
肖晨心中清楚，这相当于是将传承的重任交到了自己的手中，而自己将会成为第七代传承人！
胡老目光盯着地上的一团团炭火，眼中神情复杂，这团火中承载着他太多太多的回忆了。
“我注定是走不远了，如果以后哪里有人想看，还希望你能够将这团火带去那里！”
说完，胡老重重的拍了拍肖晨的手背，转身就离开了台阶，朝着观众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然而，才刚走两步。
“师傅！”
肖晨开口叫住了他，胡老缓缓转过身来。
“怎么了？”
胡老看着肖晨，眼神中似乎有担忧还有害怕。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将自己所谓的传承交给眼前的年轻人，其实是一件十分不负责任的事情。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肖晨到底愿不愿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唉！
罢了，罢了！
如果肖晨实在不愿意，就算了罢，对年轻人来说终归还是有些过于沉重了。
“您不是说，传承之火，向来都是老带新登台，您的师傅当年也是带着您登台演出后才将这团火传到了您的手上。
怎么到了您这里，就不愿意带着徒儿一起表演了呢？
莫非是师傅看不中我这个愚钝的徒儿？”
这话肖晨是笑着说的，昏黄的火光照耀在肖晨的脸上，让那笑容在这冬日的夜晚中充满了温暖。
胡老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肖晨。
片刻之后，原本已经平静的身子再次颤抖了起来，朝着肖晨一步一步的走来。
直到走到肖晨面前，胡老才举起颤抖的双手，再次和肖晨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带！怎么能不带呢！”
“师傅这就带你...上台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