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辞手把手教她的效率比她自己临摹字帖高多了，这一个时辰的练习抵得过她临摹几天字帖的效果。
“我让母亲去府上提亲，等订了亲，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楚砚辞拉着芮芙的手，舍不得人走。
“嗯。”本来还没什么，被楚砚辞这么郑重地提出来，芮芙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不看他。
“嗯。”芮芙点了下头，这也能看出，楚砚辞确实是个有责任心的，问过她的意思后立刻就想通过长辈定下来。
过了明路，也不怕他们见面再伤了她的闺誉。
古人对男女之事本就敏感，而这其中，又对女子格外苛刻。
楚砚辞一直都很注意保护芮芙，想见她时，总会想各种理由多找些人，不让在事情没有定数前传出闲话来。
两家的后门就隔了二三十步的距离，楚砚辞送了又送，芮芙本来没什么，但也被他弄得跟着不舍，一步三回头。
“楚砚辞，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不是最喜欢我，也不是最敬重我，是只能有我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想清楚了，再来提亲。”
芮芙好不容易走到自家后门门口，又几步跑回他面前，亭亭站定，倔强又坦诚地看着楚砚辞。
芮芙不是不能融入时代，她和人搭伙过日子也能过好，挣个贤良名声不难，可楚砚辞要和她谈感情，换真心，那就是另一套说法了。
要谈感情那大家都要谈感情，不能要她付出感情，又要她顺应时代的贤惠。
芮芙跑动带来的微风送来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正是他之前送她的檀雪茉莉香，清甜的茉莉香带着一点檀香的温暖沉静，就像一碗冬天的热奶茶，温暖又甜蜜。
很像她，也很适合她。
楚砚辞忽然很开心地笑了，整个人都亮堂起来，他也像她刚才那样简洁有力地回答：“好。”
楚砚辞真的很高兴，简直可以说是心花怒放——她对他有要求了，是不是说只要他一直做到她说的要求，她就会一直喜欢他，一直在他身边不会离开他？
楚砚辞走进李氏的院子时，连李氏都发现了儿子的好心情。
“李氏放下手中绣品，露出笑脸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了？瞧你，步子都飞起来了。”
楚砚辞袭爵之后，母子间的关系便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氏就像所有渐至暮年的父母那样，开始反思，开始体谅，开始想有一段亲密和谐的亲子关系。
李氏甚至亲手给他做起了衣裳。
楚砚辞只想一边撤退，一边大喊退退退。
他幼年时候，李氏也并非对他不好，他的吃穿用度永远是府里最好的，要远在李氏这个母亲之上。
可就是因为太好了，好的让他愧疚，好得让他痛苦，好得让他寝食难安。
楚砚辞每月都会裁制新衣，而母亲已经三年不曾制新衣了……
母亲那种明明渴望，却压制着，坚持说自己不要的眼神，总是让楚砚辞无地自容。
每当这时候，他吃下的每一口珍馐美馔，身上的每一件绫罗绸缎，都会变成大山，死死压住年幼的楚砚辞，让他呼吸都困难，根本喘不上气。
那时候他想，自己为何要出生呢？为何要让母亲如此委屈又如此操劳，如果他死了，母亲是不是就解脱了？
但楚砚辞到底比一般人聪明些，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在被父母的把戏耍得团团转，而他七八岁便看得明明白白了。
李氏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伯府是远离了权力中心很久，但家产都还在。
那几十间临街的铺面、几处庄子、几处别院，千顷良田，和顶级勋贵豪门比确实不值一提，但不至于让多拿出二三十两银子，给当家主母裁制一身体面衣裳的钱都没有。
那李氏为何要这样呢？
那不这样，怎么显得出李氏的心酸不易，怎么让他被李氏永远握在手里，让他一辈子亏她，欠她，一辈子都背着恩情债呢？
嫁的男人靠不住，自然不能放过自己生的儿子了。
楚砚辞幼时总在纠结母亲到底爱不爱自己，说母亲不爱他，可母亲宁愿委屈自己也要给他最好的一切，可说爱他，母亲从来没有站在他身边支持过他。更没有尊重过他的意愿。
他与人发生矛盾，无论缘由，便都是他的错，上来先不问缘由，把他的自尊和脸面先扒下来凌虐一番，先给人出气，把所有的矛盾和争端都用他的屈辱来解决。
别人出了气，李氏也藏好了自己的懦弱和恐慌。
伯府没落，楚玄求仙问道，久不在京，李氏没有依靠也没有底气，不敢把矛头对准外人，就只能对准楚砚辞这个儿子，只要楚砚辞更狼狈，李氏就能藏住自己的狼狈。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乃至理名言也。
楚砚辞后来明白了，李氏爱不爱他，端看她需要，比如现在，李氏指望着他给她请封，那李氏就是爱他的，爱得真情实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
等李氏遇到令她恐惧害怕，或者解决不了的人或事，他就会被李氏立刻抛弃，把所有痛苦和难堪都转移到他的身上，直到事情过去。
事后又来自己面前哭诉她的不易，哭诉她所托非人，哭诉她的生养之恩，胁迫他原谅。
楚砚辞只觉得恶心。
楚砚辞宁愿李氏像赵三那样，把要求明明白白摆在明面上，坦坦荡荡就是当他是工具，彼此钱货两讫，各取所需。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既要卖了他又要他感恩戴德。
要求真是刁钻极了，饶是楚砚辞自诩聪明，自诩能屈能伸，也做不到李氏的要求。
楚砚辞直挺挺跪下磕头行礼。完成请安礼仪后，才起身说自己的事。
楚砚辞的动作过于行云流水，李氏想扶一下都没来得及，起了一半的身子僵住，进退维谷。
“你这孩子，这般生分做什么。”李氏有些讪讪地坐回去。
“我要娶芮芙为妻，请母亲去芮家把婚事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