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的语气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殿下欲以我为正君，无非为了声望和北境兵权，他日殿下成就宗师境，什么样的声望达不到？”
“殿下既为储君，当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笼络边军，殿下是觉得陛下对您的猜忌和不满还不够吗？”
芮蓁瞳孔有一瞬的紧缩，晏凌没有放过其中一闪而过的惊惧。
晏凌抚摸着雅致的青玉茶杯，却是茶凉了也未喝一口。
晏凌再叹一声，“殿下叫我一声太傅，我便多嘴几句，殿下如今处境再怎么不好，到底占着大义名分，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如何比得过当年陛下的困境？”
“殿下谋划再多，又哪里比得上武道上的进益带来的好处？还望殿下不要本末倒置，因小失大才好。”
玄武门继承制作为大周的优良传统，女帝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干的的人，但却是手段最为激烈的一个。
女帝的母亲吃够了自己的母亲在众姊妹之间摇摆不定，平衡养蛊的苦，便打定主意，一心只培养长女，不给其他姊妹机会。
但那时的大周强敌环伺，风雨飘摇，女帝的大姐只是中庸的守成之主，并无扭转乾坤，力挽狂澜之才。
女帝有，但她是老二。
所以就算她是武道奇才，天生将星，她的母亲依旧看不见她，不仅她的才华得不到重视，功绩得不到认可，她的母亲甚至为了打压她，在她与外敌作战的紧要关头，断了她的粮草军需。
只因她打得胜仗太多，声望太煊赫，她们不愿她再打胜仗，宁愿失了土地和百姓，也不愿女帝再打胜仗。
女帝是怎么做的呢？
她没有辜负她燕王的封号，从北境带了200骑兵，一路杀回洛阳，杀进武英殿，砍了当时的女帝和太女，直接登基。
甚至不愿意给先帝下诏改立储君，当太上皇的机会。
女帝有明言：不杀此二人她心有不甘，于武道有碍。至于事情经过，让史官秉笔直书，不必讳言。
不管当皇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封建社会的底层逻辑依旧是君君臣臣那套，私底下你尽可耍手段，但明面上大家必须相亲相爱。
女帝演都不演，直接掀桌的行为让很多原本支持她的人粉转黑，名声有了瑕疵。
果然，此后三四年，女帝在征战途中突破宗师境，生下下五皇女，那是大周打的最后一场仗，之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芮芙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机实在是好，几乎所有好事都与她挂钩，自然而然地，她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和偏爱。
芮蓁听进去了晏凌的话，成就宗师境，连杀姊弑母这种事情都可以揭过去，其他事情都不过是浮云。
芮蓁悄然离开，小几上炉火已熄，茶已凉，晏凌站在窗边，眸色漠然地看着小几上的茶具，一个青玉杯子没由来地碎了。
晏凌身后几步，一个暗卫打扮的人忽然现身，单膝跪地，静听吩咐。
“你说陛下会知道今晚的谈话吗？”
“主子放心，芮皇的人不过刚入锻骨境，属下这就去了结了她。”听声音还挺热血的。
如今的晏凌当然不值得锻骨境的高手专门监视他，但谁叫皇太女来了呢。
晏凌无声吸了口气，又有点想笑了是怎么回事？
五殿下说得没错，人太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就是要让陛下知道……”晏凌语气软下来，多了几分无奈，“你辛苦了，去领赏吧。”
晏凌按了按眉心，显露出几分疲态，喉间痒意被他压下。
做戏当然做全套，晏凌的身体情况，经得起任何医者的望闻问切。
晏凌拢了拢身上外袍，往卧房走去。
太女果然不讨喜，深更半夜扰人休息，明天还要早起，演一场大戏。
五殿下就不会这样，她总是润物细无声地体贴旁人，从不叫人为难。
翌日，在家中休养了好几日的晏凌终于重新入宫，朝会散后，独自见了女帝。
“晏卿有何事啊？快平身吧。”见晏凌行了跪拜大礼，女帝有些意外。
“臣身患顽疾，恐无力再教导五殿下，故向陛下请辞。”晏凌仍保持俯首叩地的姿势，没有起身，声音有些不稳，像是在忍耐什么。
女帝微皱了下眉，做小五老师这个事，晏凌一直做的非常好，一开始女帝还担心晏凌有了小五会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但这些年看下来，晏凌确实很尽心，也很安分。
小五被教养得很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却不愚蠢，无什么突出的才华，却涉猎广泛，天文地理，无论什么都能说上一二。
小五几乎就是女帝梦想中自己的样子，与母亲关系和睦，受尽家中宠爱，她几乎把作为母亲所有的慈爱和柔软都给了小五，种瓜得瓜，小五也没有令她失望，还给她一份不掺任何企图的母女之情。
其他孩子都唤她母皇，只有小五叫她娘亲，而她也只是小五的娘亲。
就教导小五这一点上，女帝对晏凌是有一份感激与信任的。
小五也信任亲近晏凌这个老师，不可能说换就换。
“你起身说话。”
晏凌起身，敛眸接受女帝审视的目光。
晏凌脸色虽有些许苍白，但绝不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倒是眼下，虽做了遮掩，却仍有显而易见的乌青。
“爱卿先回去，你是小五老师，这件事总要问过小五，再下定论。”
晏凌眼中一闪而过的纠结与不忍，女帝捕捉到了。
但她故作不知，只在晏凌临走时赏了几样养身的好药材。
“霜一，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晏凌走后，女帝轻声吩咐。
暗处的人影悄然领命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女帝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女和晏凌昨晚说的每一个字都一清二楚。
“大胆！”女帝将情报摔在案上，是发了真火。
觊觎边军，还敢把芮芙拖下水，芮蓁这是接连触了女帝两个大雷了。
自古皇帝都是如此，既怕太子扶不起，又怕太子太出息。
芮蓁现在的情况则更糟，出息多少没看出来，歪心思却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