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以为芮芙是他的小狸奴，他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下意识宠着她，纵着她，什么奇奇怪怪的愿望都想让她实现。
小狸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费事而已，又不是办不到，就随她去吧。
晏凌总是这样想，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上位者。
晏凌一直觉得，自己喜欢芮芙就像喜欢一只小狸奴，看着小狸奴打盹儿就会心情好，偶尔逗一逗，会更觉欢喜。
谁会不喜欢小狸奴呢？
可是当有人要从他身边带走她，哪怕根本就没有发生，只不过是一个可能，一个苗头……
晏凌才意识到，她哪里是狸奴呢？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连接，唯一的根，他宝贝得恨不得将之藏起，永远独占。
除他以外，不见天地，不见君亲，就只有他。
晏凌想想都觉得可笑，他到底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哪个正人君子会对从小教到大的学生产生带有欲望的男女之情？
近日来连与芮芙正常的交往他都想要回避，一片衣角都不敢碰到，难道是因为他正直吗？
难道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生怕管不住自己，才不敢靠近吗？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晏凌带着笑走进课室，身姿如松，气度雍容，容貌昳丽，可称一句风华绝代。
芮芙目光落在他身上，就不会再看别人——万万人亦不及他。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婚期将近，本该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太女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心情一天差过一天。
接待外藩使臣这种事，竟然都交给了老二。
太女也知道，是陛下故意在下她的面子，是给她的警告。
图谋益州的事，确实是她想歪了，补偿小五也就算了，老二竟然因此沾光，这是最让芮蓁不爽的。
芮蓁不知道晏凌这个资深演员第二天就跑陛下面前去请辞，就目前的结果，她对晏凌还多了两分感激，婚宴时还特意来敬了晏凌一杯酒。
芮芙和自己的“招妹三人组”坐一桌，一桌都是她喜欢的小孩儿菜。
“殿下没有喝过宫廷玉液酒吗？”引璋缺了个门牙对她笑。
“挺好喝的，殿下要试试吗？”最大的来女执着酒壶，他已经自己喝上了，出身将门的他不像其他家男孩儿养得那样娇气，早就会喝酒了。
芮芙很积极地把杯子递过去，她决定把自己十四年滴酒未沾这个秘密烂进肚子里。
酒杯满上，芮芙刚拿过来兴冲冲地要一口闷，酒杯就被一只修长似玉的手拿走。
“不可饮酒。”
芮芙扭过头去，对上身后站着的人，一身霜色描金仙鹤纹的大袖宽袍，玉冠束发，腰系环佩。
美玉华璋，贵不可言。
今天是太女大婚，晏凌的打扮比平时隆重一些，倒是更衬他浓墨重彩的好颜色。
晏凌生就一张位高权重的脸，比起平时文雅的教书先生打扮，还是这样贵重一些的穿着更适合他。
“殿下还在长身体。”晏凌又补充道。
“可是二姐也在喝酒。”芮芙小声咕哝，她也到了要努力证明自己是大人的年纪了。
晏凌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圆肚鹰嘴壶，倒出肉桂色的奶茶在碗里，又用筷子沾了酒让芮芙尝。
等芮芙一口喝了大半碗奶茶，才笑着问：“殿下想喝哪个？”
芮芙捧紧了手里的奶茶碗。
大姐婚礼后的第二天，芮芙从库房里找出十几匹精美华丽的蜀锦，全送去了梁国公府，因为选的都是晏凌穿起来会好看的。
除了蜀锦，芮芙把今年上来的新茶也一道送了过去。
云巅祭雪，蒙顶山茶中的极品，只有五峰之间上千年的古茶树，在清明前后的两三天里采摘加工而成的，才能叫这个名字，每年至多不过两三斤，因为产量太稀少，甚至不敢用做贡茶。
今年下面只送上来半斤，也不好分配，芮芙干脆就全给晏凌了。
反正她对茶也没啥研究，她喝着，茶就是味儿，这云巅祭雪让她喝，还不如随便什么茶沫往里加两勺糖喝着味道好呢。
晏凌看着面前十几匹品质上乘的蜀锦，眼神狐疑，“说吧，犯什么错了？殿下实话实说，臣不和殿下生气。”
芮芙站在桌案前，把手里捧着的汝瓷茶罐推到晏凌面前，冲眨眼使了个眼色，“没有，就是觉得夫子穿鲜艳些更好看。”
晏凌笑起来，仿佛是漆黑藤蔓上刹那绽放的芍药，冶艳灿烂。
“多谢殿下，之前的茶叶还有一些，去放在一起吧。”晏凌敲了敲桌案，芮芙才从恍惚中回神，懵懵地去放茶叶。
芮芙一直都知道晏凌长得好看，他能当她老师，就是因为一张好脸。
但芮芙还是第一次被晏凌的好颜色镇住，甚至冲击到。
晏凌一直是收着的，未语先笑，让人如沐春风，不过是他的习惯。他的学识他的身份，常常让芮芙忽略芮芙当时选他的原因。
但刚刚那个笑，舒展又随性，似野草迎风而长，美得旺盛而肆意。
肆意到足够冲破“师长”这个身份，让她惊艳，让她欣赏。
芮芙拿了茶罐又走回桌案前，她还想多看两眼。
旧茶罐里是去年的云巅祭雪，保存得很好，香气与新茶差不多，只不过就剩两三钱了，芮芙心里庆幸，还好今年续上了。
“夫子你今年省着点喝，送茶的人说明年可能采不到茶了，你知道的，每隔两三年，蒙顶山气候变化，就不好采茶了。”
“没关系，我喝其他的就好。”细腻透光的薄胎骨白玉瓷与晏凌修长劲瘦的手相得益彰，晏凌一手支颐，单手温杯，动作随意，却连茶杯上滚落的水珠，晏凌手指动作时的每一个肌理褶皱都赏心悦目。
芮芙的目光不知不觉被吸引，险些把茶罐里难得的茶叶撒出来。
看吧，对他来说，吸引她的注意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甚至不需要刻意改变他们的相处方式。
难的是管好他自己，让汹涌的情感受他控制，一点点，无声又安全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