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晨雾还未散尽,苏瑶已经站在码头仓库门口。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香云纱旗袍,盘扣处别着那枚翡翠胸针,在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这是她给自己的定心针。
\"瑶瑶,陈老板的电话打不通。\"陆明远攥着发烫的大哥大跑过来,额角沁着细汗,\"刚才卸货组说,原本谈好的木箱供应商临时变卦,说...说他们接了别的单子,要延后三个月交货。\"
苏瑶的指尖在旗袍上轻轻一顿。
三个月?
那批南洋香料最怕受潮,仓库里的陶瓮虽能暂时保存,但等木箱到位再分装,三个月足够让香料香气散掉三成。
她望着码头上堆叠的货箱,箱缝里渗出的淡淡沉香味混着江水腥气钻进鼻腔,像根细针扎在神经上。
\"去车上拿我的公文包。\"她声音依旧温软,眼底却浮起冷意。
三天前在露台看到的黑影突然在脑海里闪了闪,昨晚张律师送来的行业动态里,唐小姐名下的\"丽雅商行\"刚和几家包装厂签了季度大单——这时间点,太巧了。
陆明远把公文包递过来时,苏瑶已经翻出供应商名单。
指尖停在\"恒昌木作\"那行字上,她记得上周和陈老板喝茶时,对方拍着胸脯说\"苏小姐的单子,我恒昌就是不接旁的生意也要先做\"。
现在突然变卦...
\"明远,帮我接恒昌木作的内线。\"她按下大哥大的按键,目光扫过仓库外停着的黑色轿车——那是唐小姐的座驾,银漆车身上\"丽雅\"两个鎏金小字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电话接通的瞬间,陈老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苏...苏小姐,对不住啊,实在是丽雅那边压了三倍定金,我们小本生意...\"
\"陈老板,上月你儿子在汇丰银行的贷款,是云帆做的担保吧?\"苏瑶的语调甜得像加了蜜,\"听说最近汇率波动大,那笔贷款的利息,可涨了不少呢。\"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
苏瑶望着不远处那辆银漆轿车,看见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唐小姐涂着珊瑚红甲油的手,正慢条斯理地夹着烟。
\"陈老板,我云帆的单子,定金照丽雅的三倍补。\"她指尖叩了叩翡翠胸针,\"另外,你儿子的贷款,我让张律师去和银行说,利率按月初算。\"
挂掉电话时,唐小姐的车已经开走了。
陆明远看着她收线,喉结动了动:\"瑶瑶,你早猜到是唐小姐?\"
\"她上周在百乐门说,'云帆这种草台班子,连包装都做不好'。\"苏瑶望着江面上驶过的货轮,\"商人的忌妒心,比黄浦江的潮水还准时。\"
下午三点,张律师的黑色轿车停在云帆商行楼下。
他夹着皮质公文包进门时,苏瑶正盯着电脑里的供应链数据——恒昌木作虽然松口,但另外两家辅料商也传来消息,说要重新谈合同条款。
\"唐小姐联合了行业协会的周会长。\"张律师把一沓文件摊在桌上,纸页间飘出淡淡的檀香味,\"她买通了周会长的秘书,改了今年包装材料的准入标准。
云帆的供应商里,有四家不符合新标。\"
苏瑶的指甲轻轻划过文件上的\"新标\"二字。
这招够狠——明面上是行业规范,实则把云帆的合作方全卡在门外。
她抬眼时,看见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不过周会长最近在谈海外投资,他夫人的珠宝行,上个月进了批缅甸翡翠,资金链有点紧。\"
\"丽雅商行的翡翠供货方,是周夫人的老对头。\"苏瑶突然笑了,\"张律师,麻烦你联系周夫人,就说云帆有批缅甸老坑种,想请她过目。\"
三天后,周会长的秘书在行业协会例会上宣布:\"新标试行期延长三个月。\"唐小姐的茶盏\"啪\"地磕在桌上,红茶溅在她月白色真丝衬衫上,像朵开败的玫瑰。
项目重新启动那天,苏瑶在仓库监督分装。
阳光透过高窗洒在香料上,琥珀色的颗粒闪着碎金般的光。
她正低头核对清单,负责财务的小许跑过来,额角的汗把刘海黏成一绺:\"苏小姐,材料款的发票...好像不太对。\"
苏瑶接过发票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边——这叠本该由恒昌木作开具的票据,右下角的水印却是\"丽雅\"专用的莲花纹。
她抬眼望向正在指挥搬运的王助理,那人正背对着她,手在裤袋里悄悄按了按——那里鼓着个长方形的硬物,像是微型摄像机。
\"小许,把财务室的监控调出来。\"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目光却像把刀,\"另外,通知张律师,半小时后到仓库。\"
王助理被保安按住时,裤袋里的摄像机还亮着小红灯。
唐小姐的声音从录像里传出来,带着惯有的傲慢:\"拿到配方,云帆的香料生意就废了。\"
\"唐小姐,\"苏瑶接过保安递来的摄像机,指尖敲了敲镜头,\"丽雅的法务部,最近是不是该招新人了?\"
唐小姐的脸瞬间煞白。
她转身要走,却被苏瑶叫住:\"对了,周夫人昨天说,她看中的那对翡翠耳环,丽雅的供货方要价太高。\"她举起摄像机晃了晃,\"不如我把这段录像送给她当见面礼?\"
唐小姐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急乱的声响,很快消失在仓库外。
苏瑶望着她的背影,把摄像机交给张律师:\"备份一份,原件寄到丽雅总部。\"
暮色降临时,苏瑶坐在办公室里核对项目预算。
台灯的光落在报表上,她的手指突然顿住——第三项包装材料费,比合同价多了两万。
她翻到附件,供应商的签章清晰,可银行流水里,那笔钱的收款账户,却不是恒昌木作的对公账号。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是陆明远来接她下班。
苏瑶合上报表,把它锁进抽屉最底层。
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锁头上,在桌面投下细碎的影,像张织得密不透风的网。
她摸出珍珠母贝小镜,镜中自己的眼底闪着冷光。
黄浦江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若有若无的雪茄味——和三天前露台上的一样。
抽屉里的报表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那多出来的两万块,像道裂开的缝,正等着她顺着往下,挖出更深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