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沟的余悸尚未散去,新的麻烦已然降临。
那夜在台地死里逃生后,王胖子和老七在峡谷边缘一处相对干燥的岩洞里熬过了一晚。洞壁渗水,地面潮湿,但至少安全。王胖子整夜都在调息温养胸口的“镇煞佩”,老七则守在洞口,青铜剑横于膝上,目光警惕。
黎明时分,雾气再次漫起。
不是昨日那种湿润的山岚,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淡淡甜腥气的白雾。雾从谷底缓缓上升,所过之处,草木叶片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但那水珠颜色微黄,在晨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老七先发现了异常——洞外一棵枯树的枝杈上,停着几只灰雀。雾漫过时,那些鸟起初只是不安地抖动羽毛,随后突然集体僵直,直挺挺地从枝头栽落,“噗噗”几声砸在积满腐叶的地面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雾有毒!”老七低喝,迅速退回洞内,用一块浸湿的布捂住口鼻,又撕下一块递给王胖子。
王胖子刚结束调息,胸口玉佩的符文光泽恢复了些许,但离全盛状态还差得远。他接过湿布捂好,凑到洞口向外望去,只见白雾已笼罩了整个峡谷底部,正缓缓向上蔓延。
“这他娘的是什么雾?”王胖子闷声问。
“瘴气变异了。”老七眉头紧锁,“‘缓冲地带’的边缘区域,天气、地气都不稳定。昨日的爆炸、战斗,可能扰动了下方的阴脉,导致积郁的毒瘴提前爆发,还混合了别的东西。”
“现在怎么办?冲出去?”
“冲不出去。”老七摇头,“这雾的浓度,即便有‘驱瘴丸’,也顶多撑一炷香。我们必须等雾散,或者……找条路从上面走。”
两人抬头望向峡谷上方的崖壁。此处距离谷顶尚有数十丈高,崖壁近乎垂直,长满湿滑的青苔和低矮灌木,只有几条狭窄的岩缝可供攀爬。
“只能爬了。”老七深吸一口气,从行囊里取出绳索,“我先上,打好岩钉,你跟着。注意脚下,这种天气,石头比平时更滑。”
王胖子点头,两人开始做攀爬准备。
老七将绳索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系在王胖子腰上,中间留出约三丈的余量。他挑了一处岩缝相对密集、且有凸起石块的地方作为起点,将青铜剑背在身后,双手扣住岩缝,脚下一蹬,身体如壁虎般贴了上去。
攀岩对老七来说不算陌生,早年随家族长辈巡山时,比这更险的绝壁也爬过。但今日不同——岩壁湿滑,雾气弥漫视野,更要命的是,那些看似稳固的石块和灌木,有些一碰就碎。
他爬得很慢,每上升一步,都要先试探落脚点的稳固,再用短柄岩锤敲入岩钉,挂上保护绳。短短十几丈高度,竟用了近半个时辰。
轮到王胖子了。
他的状况更糟。胸口玉佩虽然提供了一定体力支持,但攀爬对核心力量和平衡的要求极高,而他的左半边身体依旧冰凉僵硬,协调性大不如前。好几次他脚下一滑,全靠腰间的保护绳和老七在上面死死拉住,才没坠下去。
爬到一半时,意外发生了。
王胖子右手扣住的一块凸起岩石,突然“咔嚓”一声,整块脱落!他身体猛地一沉,左手来不及抓住新的支撑点,整个人悬空荡了起来!
“稳住!”老七在上面厉喝,双臂肌肉贲起,死死拽住绳索。
王胖子在空中晃荡,胸口重重撞在岩壁上,痛得眼前发黑。更糟的是,撞击触动了胸口的碎片,一股阴寒之气瞬间涌出,左半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
“胖子!抓住东西!”老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焦急万分。
王胖子咬牙,拼命挥动还能动的右手,终于在荡回岩壁的瞬间,扣住了一条从岩缝里垂下的粗壮藤蔓。藤蔓湿滑,但足够结实。他借力稳住身体,右脚也终于找到一处凹陷。
“我……我抓住了……”他喘息着向上喊。
“别停!继续上!”老七声音嘶哑,显然刚才那一下他也到了极限。
剩下的十几丈,王胖子几乎是用意志力一寸寸挪上去的。当他终于被老七拉上谷顶平台时,整个人瘫在地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老七也累得够呛,但他不敢松懈,迅速解开两人之间的绳索,警惕地环顾四周。
谷顶平台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林地,树木稀疏,地面铺着厚厚的松针。白雾还在下方峡谷里翻涌,但平台上只有淡淡的一层,能见度尚可。
“休息一炷香,然后继续走。”老七将水囊递给王胖子,“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走出这片区域。夜间雾气会更重,也可能有别的东西出来活动。”
王胖子灌了几口水,又摸出块肉干嚼着,含糊道:“老七,你有没有觉得……这雾来得太巧了?”
老七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咱们刚在野人沟打完,就遇上毒瘴爆发,逼得我们不得不爬这么险的崖壁。”王胖子看着下方翻涌的白雾,“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赶我们走这条路。”
老七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那块“寻路龟甲”,托在掌心。
龟甲没有明显变化,但若仔细看,能发现甲壳表面那些天然纹路中,有几条细微的裂纹正对着他们此刻所在的平台,以及平台前方一条通往密林深处的小径。
“龟甲指向这边。”老七低声道,“无论是不是被‘赶’过来的,我们都得顺着‘气’的流向走。在阴阳紊乱之地,违背地脉流向,更容易迷失。”
一炷香后,两人再次上路。
平台前方的小径蜿蜒曲折,掩映在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丛中。路很窄,仅容一人通行,地面落叶堆积,踩上去软绵绵的。两侧树木的形态开始变得奇怪——有些树干扭曲成螺旋状,有些树枝分叉的角度违背常理,如同被人强行掰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混合着铁锈的气味。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开阔的谷地。
谷地呈碗状,四周环山,中央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灰白色土地。地面上散布着大小不一的碎石,许多石块表面有焦黑的灼烧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谷地正中央,立着三根歪歪斜斜的、如同被巨力拧过的石柱。
石柱高约两丈,呈暗红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三根石柱呈三角形排列,彼此间距约十步。
“三道拐。”老七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到了。”
王胖子打量着那三根石柱:“这就是地标?看着……有点邪性。”
“不是普通石柱。”老七缓缓走近,在距离石柱还有三丈远时停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用力掷向其中一根石柱。
石块飞至石柱前方约一尺处,突然……消失了。
不是击碎、不是弹开,而是像被一张无形的嘴吞没,连点声响都没发出。
“空间扭曲的节点。”老七沉声道,“从这里开始,再往前,就是‘鬼打墙’的外围。常规的方向感、距离感都会失效。你看——”
他指向三根石柱中央的那片空地。
王胖子凝神看去,起初没觉得什么,但盯久了,忽然感觉那片空地的景象在微微“晃动”。不是风吹草动的那种晃动,而是像隔着滚烫的空气看远处景物时的那种扭曲、摇曳。更诡异的是,他明明站在这里看,却隐约能听到从那片空地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流水声和风声——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们得从石柱之间穿过去?”王胖子咽了口唾沫。
“不能直接穿。”老七摇头,“三槐公说过,石柱之间的区域是‘门’,但门后是混乱的空间碎片,乱闯会永远困在里面。必须找到‘门缝’。”
“门缝?”
老七再次托起寻路龟甲,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龟甲中央的小孔上。
血珠渗入龟甲,那些天然纹路突然亮起淡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微光。龟甲表面,缓缓浮现出几道更细的、血红色的纹路,指向三根石柱的右侧。
“这边。”老七收起龟甲,率先朝右侧走去。
他们沿着石柱外围缓步移动,始终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当走到最右侧那根石柱的侧面时,王胖子忽然感觉胸口玉佩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搏动——不是碎片的那种阴寒搏动,而是一种更温和的、仿佛在“共鸣”的悸动。
“有反应。”他低声道。
老七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前方的景象。
从侧面看去,三根石柱之间的那片“扭曲空地”,角度发生了变化。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隐约能看见一条极其模糊的、如同水波纹般晃动的“通道”。通道很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光线昏暗,看不清尽头。
“就是这里。”老七深吸一口气,“跟紧我,别回头看,别走散。”
两人一前一后,侧身挤进那条“通道”。
进入的瞬间,王胖子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的、粘稠的水膜。周围的光线骤然黯淡,声音也消失了——不是寂静,而是所有声音都被某种东西“吸”走了,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听不见。
通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些,但依旧狭窄。两侧不是岩壁,而是一种不断流动、变幻的灰白色“雾气墙”。雾气墙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破碎的、无法理解的画面:一截枯骨、半张人脸、燃烧的树木、倒流的瀑布……画面闪现即逝,快得来不及看清。
更诡异的是方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