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刺史想了一会儿,对林大人道:“好,咱们一言为定。虽不能过礼,交换信物为定。”亲自去书房的暗格里取了一对超大白珍珠镶嵌的金钗,双手递给林大人。
马太监在旁边看得眼都直了:“哎哟,王老弟,这宝贝从哪来的啊?这两颗珍珠比当年老弟进献太后的那颗都大呀,可以当传家宝了。可惜了,太后娘娘那颗珠子叫胡僧给哄走了,至今不知下落。”
王刺史道:“珍珠都是小妹王元娘给的,大约是安南来的。小女王雪开惜雪金玉店,让店里最好的匠人制作了一对金钗。这么大这么润的珍珠难得,有点舍不得卖,才放在家里。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就给林家小姐作定物吧。”
林大人双手接过,小心放入袖袋。从腰里解下一块白玉佩,雕了瑞竹图案的,双手递给王大人,嘴里道:“这是小儿去西域游历,带回来的一块上好玉石,刚好兄弟那嫡三女令华会治玉,取了一只玉镯,镯心精雕了这只玉佩,又细细打磨了两日。虽不如王老弟的珍珠贵重,却是小女的手艺,现在拿来当定物,正正合适。”
王刺史大喜,让人摆了酒席,请淳于大人当媒人,马太监陪席,款待新亲家林大人。
王刺史约了妹妹到青衣君祠叙话,兄妹俩喝着茶胡乱聊着。先说大事,十四皇子天遣事件,王元娘不敢承认,一口咬定真是天遣,她哪有能力做这么大事呢。说得王刺史也开始犹豫,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妹妹又不是神仙,还能引下雷来不成?看来,就是高平侯作恶多端,活该天打雷劈。
然后说起十九公主,这个公主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损人利己,实在缺德。王雪现在天天龟缩在惜雪金玉店里,天天画设计稿。她不愿回家,怕看哥嫂怜悯的目光,下人们也对她有点不知所措。她更不愿出门,王家这几年发展有点猛,就有一些嫉妒心重的人幸灾乐祸,拿你的伤心事取笑。王家家长看到孩子这样,心痛得什么似的,恨不得弄死十九公主。
可公主知道自己做了缺德事,看到十四皇兄的下场,不敢轻易出宫。王元娘有芥子空间,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宫,随时能弄死这个坏蛋公主。
不过,王元娘有两个忌讳。十四皇子刚出事不到一年,要是跟王家有矛盾的十九公主接着出事,就算是没有证据,皇帝也会怀疑到王家人身上。要是圣心有疑,哥哥到了北边,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二来,人死了简单,就怕没了仇人,王雪会寻短见。时间是疗愈的神器,一切只能等着慢慢平息。
王元娘暂时没把屠龙计划告诉大哥,他马上要远赴安北,那里的环境恶劣而危险,还是不要让他分心。这种灭门或诛九族的大事,还是别让他忧心吧,到了时候,尘埃落定了就顺其自然。有时候,别人帮你撑起来,知道得少就是一种幸福。
说起北上,王元娘还是很乐观的,告诉大哥,北荒之地没别的好法子,多种树,多修蓄水井。要是有兵事,要及时报信给自己,自己别的做不了,让青蛇帮忙送些粮草还是可以的。另外,那里离二舅长孙宙比较近,离袁家舅父也不远,必要时可以向他们请求援兵。
王刺史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妹妹:“袁家舅父可能要成为老岳父了,袁掌柜寡居多年,前几日向哥镜台自献,哥感念其深情,准备在明年的七夕时娶她进门。”
王元娘恍然大悟道:“妹妹就说嘛,那袁掌柜为啥对咱家那么好。原来不光是看在大嫂面子上,估计对哥哥早就有了心意。你们郎有情妾有意的,妹妹只能祝福了。”只不过,袁惜时是理智之人,知道以袁家的家世,不可能给人当妾,也不愿意破坏表姐的家庭,一直忍着。哥哥也是很信任她吧,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小儿子给她带。
王刺史道:“别人不敢说,跟妹妹也不隐瞒了,你大嫂曲氏实在不讨人喜欢,不过有四个孩子在,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惜时处处都好,哥真心喜欢,就是怕孩子们心里会排斥。到时候,还要妹妹给他们解说解说。”
王元娘道:“好的,响响成家了,将来就是驸马爷,他们夫妻有权有势,响响有凤凰峪五成的份额,还有潜秀山七成的份额,未来的日子肯定不会缺钱用。听说安安也与林家姑娘定亲了,林家姑娘能干,潜秀山有安安三成的份额,还有密州荒地的七成份额,也是够够的了。哥只管与袁掌柜好好生活,小四现在还小,只要你们对他好,他就会跟你们亲。要是不行,先把小四给袁掌柜养着,好好培养感情。”
王刺史对儿子们不发愁,对唯一的女儿王雪是没法没法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在都城真是嫁不出去了。
他愁眉不展地道:“妹呀,小雪别说在都城里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就是外地的大族,一打听情况,就不会娶这样姑娘。与皇家人有别扭,还当众出了丑,娶回来怎么见人?一旦到大场合,有人不给面子,提起旧事,那家还要脸不要?”
王元娘忽然道:“大哥,这次出事,妹妹发现你的门第之见松散不少。女儿的幸福是最重要的,为什么非得大户人家呢?有才有钱又对小雪好,不就行了。”
王刺史拧眉想了半天:“妹呀,哥想不出来这样的人。你要有合适人选,痛快地说出来。事到如今,咱们哪还有挑选余地呀?就你说的,门第高的不指望了,钱不钱的也不打紧,咱们家有,多给小雪陪送就是了。只要年龄不是差太多,有一技之长,能养得起家,又无世俗之见,能接受小雪就成。”
王元娘道:“依妹妹想,张思星,如何?”
王刺史皱眉道:“这不大合适吧?第一,他身上可有韦西洲灭门案,还有常久山被杀案,还可能有许多咱们不知道的案子。谁知会不会有一天露馅了,连累了咱们家。第二,他那个人神秘,虽有过几次交集,咱们不大了解,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小雪好。”
王元娘道:“哥,做人要讲良心。韦西洲灭门案,是帮善惜,是为了咱王家出气。常久山被杀案,也是为了咱王家灭口。其他的咱们又不知道,先不评论,人家为咱出这么大力,怎么反成了阻力?”
王刺史道:“他六亲死绝,没有家人帮扶,能照顾好小雪吗?”
王元娘道:“他没有父母,小雪就不用受公婆的气。他没有兄弟姐妹,所有的财产都是小雪掌管,这不挺好的吗?”
王刺史还在犹豫,最后只留了一句话:“婚姻之事,最是难说,咱们觉得好,年轻人未必能过成,咱们觉得各方面都不合适的,还偏偏纠结一生。儿子们我可以做主,因为男子心粗,比较现实,更讲利益。可是女孩心思太细腻,摸不清楚,一个不对心意,就是抱憾终身。哥不反对,也不赞成,就看小雪自己的意思吧。”
王元娘道:“哥,你放心,张思星那些案子都没事,要是有一天,真得纸包不住火了,让他们直接去安南,那边有许多小岛,可以避世。要是他敢对小雪不好,妹妹就亲自把小雪带走。”
过了几日,一切就绪,也没啥可耽搁的了,小四托付给袁掌柜抚养,家务事全交给王雷和广平郡主。有妹妹坐镇,大局没事,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启辉二十六年,七月十九,虽然立过秋了,都城还是暑热未退。王刺史领着三十人的私人护卫,带了一个车队,去丰州上任。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他有个隐约的感觉,大限快到了。太子殿下为了表示孝心,没事就往太极宫跑,汇报国事,端药喂饭。
皇帝忽然想来问:“老四,王善先走了?”
太子殿下回答:“回父皇,走了,七月十九出门的,这会儿估计都到了吧。”
皇帝挑眉:“你没去送送?那可是你老亲家呢。”
太子殿下道:“父皇,您就快点好起来吧,儿子成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啥也顾不上了。就是四天前,广平生孩子,儿臣都没空去看。一个老亲家去上任,还送什么呢?”
皇帝一听广平生了,就问:“多咱生的?生个啥?广平没事吧?”
太子殿下道:“八月初六傍晚生的,生了个大胖儿子,母子平安。这不是王雷还在孝期,也不能摆酒,就是几家实在亲戚得空了去看一眼。”
皇帝一听放心了,等了一会儿,忽然来了兴致。眯起眼睛翻着书,给重外孙子取了名字为王英,吩咐松年给广平和孩子准备一份上好的礼物。
皇贵妃也笑了:“太子殿下,这真是好消息,臣妾也得给这大孙女和重外孙子准备些东西,家里没有大人,小两口未必懂呢。”
皇帝又问:“太子,又快秋收了,东陈各地有没有报旱涝啊?”
太子眼角斜了一下皇贵妃,见她微微摇头,就笑着道:“父皇,咱东陈国太大,有肯定有几处,不过都不严重。还是西北缺水的地方有点干旱,南方水多的地方有两处水灾。”
皇帝想了一下,试探着问:“老大和老六都在西北,西北年年旱灾,他们没事吧?”
太子嘴角抽抽:“父皇都这样了,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大哥没事,这两年好得很,孩子全安排明白,最小的女儿也安稳了。听说他天天领着亲卫,骑马架鹰,带着十来条猎狗,喜欢去狩猎。抓了不少狐兔,回来就跟下属烤肉饮酒,兴头上来了,还跟儿子或女婿对练一番。大嫂子也不跟他闹腾了,天天在隔壁小女儿家,帮着带外孙子呢。”
皇帝笑笑,老大安稳就好,又操心道:“老大那里朕放心,一来离水源地近,二来有长孙宇帮扶。那小六呢,好不好?”
太子道:“父皇别操心了,六弟那里也儿女双全了,六弟那个曾侧妃是大能人,这几年倒腾着赚了不少钱。不过,龙州确实报了旱灾,儿臣依然免了龙州的赋税。”
皇帝道:“那就好,朕放心了。听说长孙宇领军在甘凉一带植树,小有成就了。前几年王善先不是说,有树就能遮挡风沙,还能涵养水源。怪不得陇右今年没报旱情呢,看来,植树造林这个发展思路是正确的。”
太子道:“是啊,有几个小沙漠都锁边了,甘凉那边的植被好了很多。听说还种一些有收益的树种,有了收益继续种树。反正只要不打仗,那几万兵也没什么大事,干点活儿挺好的,还减轻朝廷的负担。王善先确实是个能臣,父皇看这个人还能用不?”
皇帝道:“等朕死了再说吧,你想用他朕也管不着了。现在看见他,就想起朕的小十四来,伤心。王家挺邪门的,得罪了王三小姐,韦西洲全家失踪;得罪了王善先,阎氏被乌鸦追杀,引出阎氏被贬;得罪了王雪,高平侯尸骨无存。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异事,朕想着害怕。”
太子默然,父皇还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之事,不肯任用老亲家,他目前也没法子。试探着道:“曲氏死得确实有点冤枉,要不就把曲氏的娘家人中有能耐的子弟提拔提拔?”
皇帝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十九公主也关了大半年了,该放出来,她既然恨嫁,就安排着让她嫁吧。朕想给她个封号为淑慎,让她学着贤淑谨慎,再把恒州几个县给她当食邑。她相中那崔氏的七公子,崔七郎现在有什么功名没有?”
太子道:“那件事他不肯承认给小十四出了什么歪主意,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只训斥了几句。可能是上次的事影响了崔七郎的心智,成绩一落千丈,参加了今年的明经科,勉强中榜了。崔家一直在活动,想让崔七郎留在都城,进工部任职。”
皇帝皱眉:“崔七郎这个人长得不错,小有才华,就是品行很一般,上次的事,不知道他在其中起什么作用。不过,什么锅配什么盖,十九公主也是刁蛮任性的,两人正相合。工部任职就算了,两口子成婚后也别留在都城了,给崔七郎安排外任,把淑慎公主也带走,在外地过点消停日子。”
太子想了一下道:“父皇,就让崔七郎去恒州当同知,您看怎么样?”
皇帝点头:“行吧,淑慎一时任性,把人王家姑娘给毁了。朕是亲爹,只能向着自己姑娘,可这心里也是不得劲。要是有合适的人家,太子出面给王雪牵个线,赐个婚啥的。要是王家姑娘有了着落,这件事也就彻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