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河水,暗悄悄的流走。
风越来越凉,一抹晨露顺着柳尖儿滑落,滴到谢小胖额头,他恍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搂向右边,那里却空空如也。
片刻后,他脸上泛起自嘲的苦笑。
身旁的鲜花染了露珠,却止不住枯萎。
早餐的包子铺香味扑鼻,却勾不起他的食欲。
谢小胖起身,朝大街的另一头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未婚妻的胭脂铺。
他站在门口,犹豫到底要不要敲门,担心这样会不会吵到她休息。
可就在这时,铺子里面突然传出奇奇怪怪的声音,这种声音他没有听到过,但是话本里有过描述,所以他懂。
未婚妻一个人寂寞难耐,自我解压是正常的。谢小胖在心里这样想,决定等她结束后再敲门。
可突然,屋子里传出男人的声音。
谢小胖的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下,短暂窒息后,他轻轻靠近铺门,凝神静听……
“能不能给点回应,像死猪一样,之前你可不这样。”
“大清早,怕被客人听见。”
“哼,你是怕被情郎听见吧?”
“别再提他,那个穷酸胖子,看见就恶心。”
“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别急,过几天。”
女人的声音似断似续,似是有重物压身,喘不过气来般。
“轰隆”一声巨响,铺门被人砸开,一道强光射进屋内。
女人侧脸望去,门口站着一个肥胖的人影。
待眼睛适应强光之后,她才看清此人样貌,继而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之速,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苍白。
“小……小胖?”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门口之人,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谢小胖眼里冒着怒火,恶狠狠瞪着床上的狗男女。怒喝道:“给我滚出来。”
“他叫你出去。”边上的男子讥笑道。
女人仿佛已经变了个人,媚眼如丝,娇笑道:“好。”
话音落下,她已赤着身子走下了床。
谢小胖的心在滴血,不忍看到这样的画面,忙撇过头,却又恰好看见街边过路的行人,他赶忙喝道:“不,不许出来,你快回去。”
屋里的男人此时已穿上衣服,双目深陷,颧骨高耸,甚是丑陋,此人正是周世荣,他开口嘲讽道:
“让自己女人赤着身子去别人床上,你可真是个好人……”
谢小胖不等他说完,抡起身旁的花瓶,使劲砸了过去。
周世荣侧头躲开,哗啦啦的器皿碎裂声在铺子里爆裂响起。
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谢小胖征战过沙场,会些粗浅的拳脚,没过几招,就将周世荣打倒在地,他骑在对方背上,拳速如雨点般狠狠砸向对方后脑勺。
周世荣大吼道:“快帮忙啊,你还等什么?”
只听得“哆”一记钝物撞击的沉闷声,谢小胖额头传来剧痛。
他骇然抬头,发现姚芳手里拿着根木棍,刚才是她在打自己?
谢小胖难以置信瞪着眼,紧接着又是“咚”一声,姚芳又一闷棍砸在他头顶。
他懵了,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实在无法相信,往日捧在手心的女人,会这样对自己。
就在女人想打第三棍的时候,他向后一仰,趁势躲开,但因脑袋遭受重击,无法平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周世荣趁机起身,猛地一脚踹在他胸口。
谢小胖神色恍惚,晕头转向,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迷迷糊糊间,他朝着最亮的地方奔去,中途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无奈只能连滚带爬地逃开。
身后是周世荣的喝骂声:“大家快来瞧,此人趁我不在家,想强行霸占我娘子,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紧接着,附近响起繁杂的喧闹声,耳边环绕的指责声也越来越多。
“骚扰有夫之妇,活该!”
“就是,怎没把他打死。”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人也一波接着一波。
直到所有的指责和谩骂声平息,谢小胖额头伤口也凝了血块,他的意识才逐渐恢复。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很缓慢,他看到无数人影从身前走过,西边的太阳从屋顶坠下,人们开始在门头挂上灯笼。
然后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往人群簇拥的地方走去。
他很平静地回到集舍,没有情绪冲击带来的剧烈崩溃。
他现在要开始准备晚餐,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虽然没有感受到饥饿,但从小就谨遵父母教诲。“无论多难,都要学会照顾自己,好好爱自己。”
照顾自己,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父母临终前的嘱托,他一直记得,永远铭记在心。
但是“爱”这个字他一直没懂,也许没被爱过,所以不知道什么是爱,因此他在爱别人的时候总表现得小心翼翼,怕太过热烈会灼伤心爱之人,也不敢过度索取,担心遭受厌弃。
爱也许是包容,是谦让?但若给错了人,它就会像一把利刃,反过来插进自己的胸膛……
泪水悄然落入碗中,今天的菜很寡淡,却吃出了咸味。
不知从何时起,吃饭,不再是享受,而是为了活着。
和以前一样,他吃的很慢,每一根菜都细细咀嚼,每一粒米都反复吞咽。
直到桌上的菜汤凝结油珠,才缓缓起身收拾碗筷。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街心的某家卤鸭店,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位胖子的身影。
…………
…………
宣启元年,七月二十五。
不知为何,自上个月至今,唐婉之对余生一直不冷不淡,仿若久住的客人,保持着一股生疏又敬重的距离。
这段时间,床单被褥都是张巧儿帮忙换洗,而且出行时间也被错开,他每天只能晚饭时能在餐桌上见到唐婉之片刻。
其他人,特别是刘父刘母,似乎对此很满意。
尽管情况糟糕至此,余生此刻却无心儿女情长,因为最近铺子生意惨淡,他今日中午去市场上看过,不知为何,周氏做的玻璃品质竟然与他们相差无几,对方在宣京的市场占比大,铺面位置也相对较好,同等品质的竞争,自己是毫无胜算。
以前没少捐款赈灾,本以为唐画轩的名气已赫然在外,没曾想在需要时却掀不起任何波澜。
唐婉之也在为此苦思良策,商品降价的同时也在宣京各地散布推广消息,奈何周家是多年老商行,名气声望犹在,直接把所有客流拦截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