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笑而不语,装作没有听懂她的问话。
唐婉之没有再问,倚在窗边,合上了眼。
回到青山小院,余生抱着差不多有门板大的玻璃镜跟着唐婉之进了屋。
“你干什么?”唐婉之刚跨进房门,扭过头来惊讶的看着他。
余生定了定神,理所应当的说道:“给你们装镜子。”
唐婉之冰冷说道:“我不需要。”
余生明显感觉到她在生气,却不知为何,想再刺激一下她,好从中探寻出缘由,于是笑道:“你当然不需要,我是给巧儿装的,她那么漂亮,需要一面梳妆镜。”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丑,还顺带夸了别的女子好看。
多数女子是不喜欢男人在她们面前夸赞别人的,可是余生偏偏就这么做了。
他想故意激怒唐婉之,哪曾想对方面不改色,竟然主动让出一条道。
余生扛着镜片走了进去,找来铁锤,用铁钉把玻璃装在靠窗的位置,期间,唐婉之没有帮忙,也没有说话,独自一人静坐在桌边发呆。
确认镜子被牢牢固定在墙上之后,他收起铁锤,和美人道了句晚安。
没有得到回应。
他推门而出,并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躲到窗下,透过一个小小的孔洞观察里面的动静。
只见唐婉之在床上坐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到镜子前。
独自对着镜子凝神细看,饶有兴致的摆弄自己亭亭玉立的身段。
……
次日一早,余生睡意正浓,却被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吵醒。
据声音的惊恐程度推断,莫不是青天白日见了鬼?
他立刻奔出房门,来到西厢房。
刚跨进门,便看见张巧儿跌坐在地。
“怎么了?”余生本能地环视四周,担心是否有窃贼闯入家宅。
张巧儿指了指镜子里的人像,战战兢兢的道:“我以为碰见鬼了。”她脸色惨白,一副余悸未消的模样。
原来是她刚起床,路过窗前之时,被镜子里反射的人像吓到了。
张巧儿是知道镜子的,不过在她的认知里,镜子里照出的人物与现实中并不同,这才无意中被吓了一跳。
余生简单解释几句后,她便由惊恐转为了好奇。
……
北城,唐画轩。
唐婉之给所有镜子设计了专属式样,有手持的,随身携带的迷你镜,悬挂式,台式。
镜子的标语为:【美人如画,映照你的模样】
仅三天时间,这则标语就在满城铺散开了,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这天,青山小院的气氛透着诡异,没有明嘲,却有暗讽。
李贵珍坐在小圆凳上嗑瓜子,这是唯一能堵住她嘴的东西。
张巧儿在房间里扭来扭去,对着镜子臭美,每隔一会儿就换一身装扮。
刘大明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把精致刻刀,正聚精会神雕刻木偶。
刘父坐在他身边,嘴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趁着吐烟的空档,时不时唉声叹息。
终于,在不知多少声叹息之后,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来此一个多月了,除了贵珍赚到些银子,其他人的钱我是没有见到过。”
这段时间以来,他早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觉得所有人赚的钱都该公示出来,而不是私藏着,忽视他这个长辈的存在,这一点,李贵珍做得很好,其他人应该向他这位儿媳学习。
正躺在竹椅闭目养神的刘母接茬道:“有的人整天忙这忙那的,怕也是瞎忙活,折腾来去,一分钱也赚不到。”
她暗暗看了眼正在修剪花草的唐婉之,言下之意,任谁都能听懂。
唐婉之停下手中动作,神色娴雅的说道:“烦请您告诉我,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吃穿的钱是哪儿来的?”
她从不以儿媳的身份尊称两位长辈。
刘母顿了顿,沉默好半天,说道:“大明虽不是我亲生,却是个孝顺的孩子,自然是他在操持。”
刘大明昂起头,赶忙说道:“我没有钱,家里的开支全是婉儿姐出的。”
刘母一怔,变得哑口无言。
刘父轻咳一声,看向唐婉之,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饭也没白吃,大全不是去帮你的忙了么?”
刘大明说道:“叔父,人家那是雇佣关系,给工钱的,而且大哥啥都不会,本就是婉儿姐给他行了方便,不然哪儿能找那么好的活?”
刘父脸色一沉,用烟斗在他肩膀敲了一下,训斥道:“小兔崽子,用得着你教导我?再者说,工钱要发早就发了,哪儿能等到现在?”
每月八两银子的工钱,在他看来就是痴人说梦,根本不切实际,多半是被这个名义上的儿媳诓骗去做白活的,本来想拆穿,但念在承她的情,在此白吃白住,免费送她个劳动力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不多时,刘大全就红光满面的走了进来。
他新袍加身,环佩叮当,脚踩麒麟靴,所有人目光都被他吸引。
在宣京,但凡有点身份或者钱财的人,都会在腰间悬挂一系列的配饰。
公侯佩玄玉,大夫佩苍玉,商贾富豪多会佩戴璞玉和环铃等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习惯成为了身份的象征。
连平民百姓都深受影响,有钱之后,都会想着在腰间挂一些佩物。
刘大全也不例外,今日刚领了工钱,就给自己置办了一身新装,还不忘在腰间加点配饰,大老远就拧动腰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焕发的风采。
刘父被儿子崭新的风貌定在原地,手里握着的烟杆微微颤抖。
刘大全进来的第一件事,没有和两位长辈请安,而是走向院墙边认真摆弄花草的唐婉之,从兜里拿出一支发簪,说道:
“弟妹,这是我今日集市上新买的,不知你喜不喜欢,承蒙这段时间的照顾,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奢华珍品想来你也不会稀罕,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支凡物,聊表心意。”
“以前是我心胸狭隘,纵容家人欺凌于你,今后谁若再对你不敬,我定当叫她好看。”
李贵珍见自家相公给别人送礼,手里的瓜子攥得呲呲作响。
无尽的恼意郁结在胸,自从赚了五十两银子之后,她就没再去过工坊,所以没有工钱。
唐婉之浅浅一笑,说道:“工钱可是领到了?”
刘大全热切回答道:“领到了,工头看我勤劳,还多给了二两,短短一个月就挣了十两银子,这要放在以前,我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或许是因为激动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一直在颤抖,边上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