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银库前,成山的铜钱在烈日下泛着青灰色冷光,每一枚铜钱的缝隙里都仿佛凝结着岁月的尘埃。沈棠握着国债登记册,指尖在 “刘裕堂” 的名字上反复摩挲,宣纸被汗水洇出褶皱 —— 这个昔日在盐市呼风唤雨的老盐商,竟突然认购了三十万贯国债,数额之巨,几乎能搬空半座银库。
“不对劲。” 她猛地拽住正指挥仆役装车的沈清,袖口带起的风卷得钱堆簌簌作响,“哥,刘家的现银流水我查过,满打满算不过五万贯,哪来的三十万?”
沈清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铜锈混着盐粒蹭在脸上:“兴许是变卖家产... 老宅、商铺、盐田...” 话音未落,便被沈棠打断。
“你闻。” 她突然凑近打开的钱箱,鼻尖微动。铁锈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被雨水泡发的烂泥,又带着几分金属灼烧的焦苦,“这是江州私铸的沙钱!”
兄妹俩瞬间对视,眼底俱是惊涛骇浪。大宋铜钱分官铸、私铸,官钱含铜七分,掷地声如金铃;私钱却只掺三分铜,其余尽是铅锡沙砾,落地闷响如哑钟。若三十万贯国债全是这种劣币... 沈棠指尖紧扣登记册边缘,指甲几乎掐进纸里。
“快禀报殿下!” 沈清转身欲往宫门方向跑,却被突然而至的一队禁军横刀拦住。为首的张都头是童贯亲信,满脸横肉堆起假笑:“奉旨护送国债入库,闲杂人等退避。” 他故意将 “奉旨” 二字咬得极重,腰间佩刀随着话音轻晃,刀鞘上 “殿前司” 的刻字在阳光下刺目。
沈棠瞥见钱箱缝隙里露出的江州窑印记 —— 土黄色陶漆上,隐约可见 “刘” 字暗纹。这是赤裸裸的陷阱!蔡京余党正用劣币套取朝廷真金白银,一旦入库,户部账目便再难追查。她攥紧登记册后退半步,趁乱将册子塞进广袖,却不想袖口勾住钱箱边缘,哗啦啦撒出半捧铜钱。
“小娘子藏什么?” 张都头眼疾手快,铁钳般的手指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骨头。沈棠闷哼一声,瞥见不远处李晚照正扶着药箱走来,急中生智扬声喊道:“李医正!”
“松手!” 李晚照的剑鞘如闪电般横插进来,乌木剑鞘重重磕在张都头肘窝,“户部重地,轮不到殿前司的人撒野!” 她今日穿了浅青色襦裙,腰间却别着鎏金药囊,囊上 “太医署” 的银线绣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张都头骂骂咧咧松手,沈棠趁机踉跄后退,转身时却在廊柱转角撞见惊人一幕:刘裕堂正与三个辽国商人低声交谈,其中一人展开的羊皮纸上,赫然画着汴京盐井分布图。
“... 三成抽水,童枢密那边自会打点...” 刘裕堂捻着山羊胡,声音压得极低,“待新盐上市,耶律郎君的驼队便可直入沧州港...”
沈棠屏息贴墙,指尖紧紧抠住廊柱上的朱漆。契丹语的低笑混着铜钱碰撞声传来,突然,后颈一凉,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浑身血液凝固 —— 不知何时,一个头戴毡帽的辽商已欺近身后,锋利的匕首正抵住她咽喉。
“小姑娘耳朵挺灵。” 那人的汉话带着幽州特有的沙哑,呼出的热气混着浓重的羊膻味,“跟我们走一趟如何?” 刀刃微微上挑,沈棠能感觉到皮肤被划破的刺痛,血珠顺着刀锋滑进衣领,烫得她脖颈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