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鎏金烛台映得四壁生辉,赵桓指尖一扬,那枚灰扑扑的沙钱便坠入银盆。铜钱入水瞬间沉底,激起的涟漪中翻涌着暗黄色絮状物,恰似冬日冻河下翻卷的泥沙 —— 经户部勘验,这枚劣币含铜量竟不足两成。
“三十万贯沙钱折实仅六万贯。” 李纲盯着银盆,袍袖下的手指因颤抖而攥皱了朝服下摆,“三日后便是国债兑付之期,若遭奸人煽动挤兑......” 他喉头滚动,后半句 “国库空罄” 终是没敢说出口。
赵桓却忽然低笑出声,指节叩击银盆边缘震得水珠飞溅:“童贯这步棋,分明是给孤送政绩来的。” 他屈指弹向那枚沙钱,“江州私铸工坊早于两年前被查抄,此等新模......”
“启禀殿下,” 梁师成佝偻着背呈上一方青铜钱范,狼头图腾在烛火下泛着幽绿冷光,“此模出自辽国上京匠作监。据密报,刘裕堂半数沙钱皆以战马从辽人处易来。” 老宦官袖中滑出一卷兽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条隐秘的茶马互市路线。
殿门突然轰响着撞在廊柱上,李晚照肩头的药囊歪斜欲坠,臂弯里的沈棠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浸透,指尖却仍死死攥着半片染血的月白色锦缎:“殿下...... 银库的钱箱里......”
赵桓瞳孔骤缩 —— 那残片边缘的冰蚕暗纹,正是内廷御用工部的独门织法!能调用此等布料的,除了皇室宗亲,便只有...... 他猛地转身望向墙上的《职官图》,目光如刀般剜过童贯的画像。
“急报!” 殿前司军校跌跌撞撞闯入,甲胄上的铜铃响成一片,“汴京七十二家钱庄遭百姓围堵,皆持国债凭证索要兑盐!”
“盐井新毁,官仓存盐不足三万担......” 李纲踉跄着扶住桌案,砚台里的朱砂泼洒在地,宛如一道渗血的伤口。
赵桓却在此时阔步走到《大宋海图》前,指尖如鹰喙般点在明州港位置:“速传孤旨意:开放所有专利盐井,凡持国债者,一律按面额三倍兑盐!”
“可库存......” 李晚照捏紧了腰间的药囊,指腹触到夹层里的盐质分析报告。
“孤说有,便有。” 赵桓袖中翻出一道黄绫手谕,龙纹印泥尚未全干,“着两浙路市舶司,征调泉州商船队押运海盐十万担。”
“水路最快也要十日!” 李纲急得额角青筋暴起。
“谁说走京杭大运河?” 赵桓拂袖掀开紫纱帷幕,一艘尺余长的船模在灯下泛着冷光 —— 船身如游鱼般狭长,主帆上的九片专利滑轮组折射着狡黠的光,“这是专为渤海湾急流设计的‘破浪飞剪’,借夏季东南风,三日可抵登州。”
沈清惊呼出声,目光死死锁住船模龙骨处的 “水部监制” 刻痕:“殿下竟在三个月前......”
“就在童贯弹劾水军添置新船之时。” 赵桓指尖抚过船帆上的狼头图腾,那是用辽人进献的寒铁所铸,“他克扣的二十万贯水师饷银,正好给孤造了二十艘快船。”
殿外忽有狂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沈棠望着烛火下赵桓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想起今日在银库废墟里拾到的半块腰牌 —— 那上面的 “枢密院” 字样,与眼前这枚船模底部的刻痕,竟出自同一匠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