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站住!”
夜色如墨,蜀道旁的密林里传出急促的呼喊。一群身着玄色劲装的汉子脚踩轻便快靴,腰间铜制的唐门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令牌上“唐门”二字透着肃杀。为首的汉子眼神锐利,手中淬了迷药的透骨钉已扣在掌心,死死盯着前方那抹翩然的白影。
白衣青年脚下不停,素色长衫被夜风掀起边角,露出腰间悬着的长剑——剑鞘是上好的鲨鱼皮,剑柄缠着银丝,正是他贴身的“青莲剑”。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忽然脚下一顿,身形如柳絮般旋身,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一剑横空!”
话音未落,长剑已然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凝练如霜的剑气撕裂空气,带着破空的锐啸朝追兵斩去。为首的汉子瞳孔骤缩,这剑气看似平淡,却藏着一股沛然力道,他急忙嘶吼:“小心!”
可话音刚落,他却愣住了——剑气擦着他的肩头飞过,连衣袂都没碰到。他低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身体,忽然放声大笑:“李白,你的剑法也不过如……”
“你再仔细看看。”李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清冷中带着几分戏谑。他并未回头,身形已融入密林深处。
为首的汉子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剑气飞去的方向——只见十丈外的山壁上,一块磨盘大的岩石被剑气从中劈开,碎石混着泥土轰然滚落,正砸向后面的追兵。“我去,是山石!”他骂了一声,急忙拔刀格挡,可碎石如雨点般落下,还是有三个弟子躲闪不及,被砸中膝盖,疼得闷哼倒地。
李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里。他出生在绵州昌隆县,家里虽是做丝绸生意的,往来客商常赞他家财万贯,可他自幼不爱算盘爱刀剑,更爱抱着诗集读到天明。尤其是那套家传的青莲剑法,他练得炉火纯青,剑势时而如“清水出芙蓉”般灵动,时而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般磅礴,十五岁便在蜀地小有名气。
开元十三年的春天,二十三岁的李白背着长剑、揣着诗集,决定离开家乡游历天下。谁知路过齐县时,撞见县令王大人勾结乡绅强占民田,他瞧着百姓哭红的眼睛,忍不住多管闲事——扮成货郎混进县衙,抄录了王大人贪赃枉法的账册,本想直接送往州府,却不知王大人早与唐门讯息堂副堂主唐阳结了金兰,唐阳一句话,便有了今夜这场追杀。
“长安……”李白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握紧了手中的账册。那里不仅有繁华盛景,更有能为百姓做主的朝堂,他得把这齐县的龌龊事,亲手递到清官手里。
蜀中,唐门总堂。
讯息堂的阁楼里,唐阳正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他穿着藏青色官服,面容白净,不像江湖人,倒像个文官。看着底下垂头丧气的汉子,他慢悠悠地晃了晃令牌:“连个书生都留不住?”
为首的汉子单膝跪地,额头冒汗:“那李白的剑法太邪门,剑气能引动山石……”
“下去吧。”唐阳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待众人退下,他才拿起桌上的密信,眉头渐渐拧成疙瘩——信上写着齐县账册的事已露风声,王县令在州府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有人要往长安递状纸。
他不敢耽搁,转身走向长老堂。
唐门长老堂设在山腰的石室里,终年燃着安神的檀香。大长老唐格盘膝坐在蒲团上,花白的长眉垂着,仿佛入定了一般。听见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几时了?”
“四个月了。”唐阳躬身行礼,声音放轻。他知道大长老问的是藏地的事——四个月前,唐门派了唐三,唐阳两兄弟去藏地寻找“长生”,至今杳无音信。
唐格叹了口气,枯瘦的手指敲击着石桌:“藏地那边……还是没消息?”
唐阳面露难色:“派去接应的人说已经许久未出来...怕是……”
“怕是凶多吉少了。”唐格打断他,语气里满是疲惫,“罢了,此事暂且放下。齐县那个事,我已让人给长安的人递了话,让王县令放宽心。”
唐阳松了口气,连忙拱手:“谢大长老。”
唐格挥了挥手,重新闭上眼:“去吧,盯紧长安的动静。那个叫李白的书生……不简单。”
石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像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而此时的李白,已走出蜀地,正沿着官道朝长安走去,腰间的长剑轻吟,仿佛在期待着一场更精彩的相遇。
长安,朱雀大街旁的李府,庭院里的石榴开得如火如荼,映着朱红的廊柱,添了几分燥热。
李林甫坐在书房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捻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信纸是蜀地特有的浣花笺,上面只寥寥数语,却让他原本紧绷的嘴角缓缓勾起——“李白离蜀,似往长安,携齐县事”。
“李白……”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腹摩挲着信纸边缘。这人的诗名,他早有耳闻,听说蜀地文人常赞其“笔落惊风雨”,却没想到还是个会武的硬茬,竟能从唐门手里脱身。更妙的是,他还揣着齐县的把柄,而那齐县县令,恰好是张说门生的远亲。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管家轻细的脚步声:“大人,宇文中丞到了。”
李林甫眼睛一亮,忙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纸灰落在青瓷笔洗里,才起身整理了一下锦袍下摆。“快请。”他脸上堆起热络的笑意,亲自迎到门口。
宇文融已站在廊下,一身绯色官袍衬得他面色红润,只是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他刚因括户政策立下大功,从监察御史一跃升任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圣眷正浓,可张说总在朝堂上明里暗里地贬损他“务虚功、扰民生”,两人早已势同水火。
“李兄,”宇文融拱手笑道,语气却直奔主题,“今日来,是想与你讨个主意。张说那老匹夫……”
“宇文兄里面坐。”李林甫打断他,引着人进了书房,屏退左右后才慢悠悠地倒茶,“张相公权重,又掌着集贤院,想动他,得找个万全之策。”
宇文融端起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手里有他私放门客侵占官田的证据,可他门生遍布朝野,怕是递不上去。李兄若肯相助,将来……”
李林甫指尖在茶盏边缘轻点,忽然笑了:“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倒想起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蜀地来了个叫李白的书生,手里握着齐县县令贪赃的账册。那县令是张说门生的远亲,若让这李白把账册送到张说府上……”
宇文融眼睛骤亮:“李兄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李林甫呷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让李白去见张说,逼张说出手保那县令。到时候,咱们再把账册和张说包庇的证据一并呈上去,陛下最恨结党营私,不愁扳不倒他。”
至于那李白?事成之后,一个外地书生,还能翻了天去?齐县的事自然也能顺理成章地压下,唐门那边也有了交代。
宇文融抚掌大笑:“妙!还是李兄算计得深!”
窗外的石榴花被风吹落几片,落在青石板上,像溅开的几点血痕。而此时的李白,正站在长安城外的灞桥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城楼,剑眉舒展——他还不知道,这座他向往已久的帝都,早已布下了一张无形的网,正等着他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