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府城,南壁城头。
陈遘本是河间知府,金人南下时候调到中山,自此开始了长达近一年的守城之战。
他不知道的是,距离不远的河间府,同样和他们一起拼命地抵抗着金军。
朝廷要割三镇给金贼,城内百姓不同意,作为知府的陈遘更不能同意!
就算战死在城下,也不能变成金贼的胯下走狗,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抱着必死决心,陈遘带领中山府军民们在没有任何援军情况下,坚守了大半年,朝廷的劝降使者也来了好几波,最后一次倒是挺久之前,他们还不知晓朝廷如何了,河北大地如何了,他们和外界断了联系。
然而今天有所不同。
金军采取锁城战术,已经在城外建立了无数个营砦,漫山遍野都是攻城器械,雪原上不断出现巡逻的拐子马骑兵。
金人每隔三天就会在夜晚展开攻势,地点随时变动,有可能今天是南城门,三天后又是北城门,没有规律,陈遘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段城墙都要在金贼休战的空隙里做好部署,他每天都会到城墙巡逻,已经坚持了好几个月。
按金人以往规律,今天夜晚就要重新展开一次进攻,他们新的鹅车已经建好,但是炮击只持续了短短一个时辰,这不合常规,金贼每次炮击,至少持续四个时辰一直到夜晚,然后发起进攻。
炮击停止后,南壁城头的宋军清晰地看见,很多金人营砦都空掉了!
一部分金军撤离包围圈,从中山府城下离开。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因为人手紧缺加上炮石威胁,陈遘方面没有侦查到,大概是午后。
雪雾弥漫,城头宋军也无法看清金军去向。
左右言:“莫不是朝廷援军已到中山,金贼前去拦截?”
他们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被困如此之久,是个人都希望“天神下凡”有人拯救他们困境。
但是陈遘遗憾摇头告诉他们:“不太可能。”
“朝廷欲割三镇休兵,若不是军民奋起反抗,此地已是金贼土地,朝廷又怎么可能前来救援?”
“想当初,三镇陷入如此困境,都是朝廷庸吏一手造成,他们可恨不得赶紧让金贼拿了土地钱财北还,为何来救咱们?”
陈遘的话让左右近乎绝望,不过陈遘还是安慰他们说道:“我料是如此,但也不排除陛下欲救三镇,反击金贼,光复旧土,诸位坚持下去,便有希望。”
“三镇地位之特殊,想必陛下不会坐视不管。”
陈遘安慰的话语确实让左右舒心不少,总是说丧气话,他们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看着金军包围圈缺口大开,人数稀拉,陈遘决定派一支敢死队出城寻求突破金军包围圈防线,将求救消息带出去。
雪雾几乎将视线整个遮盖,无法辨清远处士兵,是中山府宋军敢死队突围的好时机,人数不宜过多,太多容易引起骚乱和金军注意。
最后选了两百精锐,从南城墙缒下向南突围而走。
围困中山府的金军万户,调集了一半兵力至磁水北岸同韩世忠对峙。
有宋军能窜至此地封锁他与真定府的联系,看来真定府也不好受,万户很自信,他们女真人默契度足,相信真定府内那位猛安也会选择出击野战。
南岸这支宋军人数不多,大概不是主力,主力在真定府下。
万户到北岸巡视一圈,快速得到答案。
宋人欲要将收复真定,同时解中山之困,但他们选择和金人野战无疑是非常错误的。
磁水寒冷,人马难耐,不可能横渡,只有走桥梁或者填河冲杀过去。
韩世忠已经据守石桥,封锁了去路。
双方旗帜隔河相对。
若是走桥硬闯,非得被宋人集中砍崩溃不可,万户当机立断,填河杀过去,将宋军挑翻,随后支援真定。
金军万户从中山府城下调来填壕车,双方隔河喊话,谁也听不懂对方说话,倒是挥舞武器做砍杀状都看得懂了,开始对骂。
韩世忠知道金人不会轻易从桥面通过入他口袋,便高举手臂下达作战命令:“举好你们的小盾!”
“金贼箭矢充足,想保住脑袋就给老子集中精神!”
就在命令下达不久,对岸的金人也做出回应,顶在前排的盾兵身后,忽然涌上来一队弓弩手,满弓连射,瞬间弓矢遮天飞溅,朝韩世忠帅旗所在的后方落去。
双方连简单的试探也没有,问候结束直接开打!
意味着宋金双方继续在中原战场展开角力!
万户和韩世忠都是人狠话不多,唯有击溃对方才是真正的取胜,耍嘴皮子功夫耽误时间。
真定府大战,在磁水两岸悄然拉开帷幕。
作为第一波攻势的箭矢如狂风骤雨一般落进宋军阵地,宋军高举木盾相互层叠防御,几轮射击过后便没了动静,他们纷纷拉下木盾,斩断把盾面扎成刺猬的箭矢,重新排列阵型。
其中倒是有大意的士兵被箭簇贯穿大腿,无法忍受剧痛瘫倒在地,为了使阵型完整,很快就有士兵顶替他的位置,将他拖走。
阵型不稳,金军随后的渡河攻击,他们可能扛不住。
箭雨过后,前排金人盾兵群中闪开缺口,黑漆漆的填壕车冲破雾气杀至岸边,金兵快速展开填河任务,战车的黑色,是金人为了夜袭中山府特意为之,反而到了磁水岸边白茫茫土地上显得突兀,但丝毫不影响金人速度。
浮桥仅是一瞬间就铺设出去两三米长,盾兵顶在前方为后方填壕车掩护,距离没有拉近,宋军只有箭矢攻击阻止金人工作,效率不高。
不多时,左右相隔十几米外的河岸上,也驶出填壕车,他们一同展开作业,要三路渡河强闯!
看见金人填河动作如此熟练,韩世忠戏谑道:“呦呵金贼,几个月不见,攻城招数学熟了不少,奶奶的,真以为填个河就能过老子的河么!”
“神臂弩招呼!”
韩世忠从马侧取下戟刀,突至岸边,他正对面的浮桥距离他们阵地已经不足二十米,这个距离以神臂弩的威力射去,足够他们哭爹喊娘。
“弩营,射!”
寒风呼啸,神臂弩弹射,整个河道都宛如被拉动的琴弦,微微颤抖。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