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赵煊又特意叮嘱道,“我会经常到城墙去巡视,你不能随同。”
“......很危险。”
“知道。”
“待在宫内就行。这样我也安心。”
朱琏心情舒畅许多:“去看一看谌儿吧,也快到要出阁的日子,皇帝不得常常言传身教,知道你忙,儿子也要陪呀。”
“行,去看看。”
朱琏蹦蹦跳跳将赵煊拉起,才想起方才脱了窄袍未换,又亲自给皇帝穿衣系带,随后相伴而行。
出了寝宫,月光轻轻洒落,除去朝廷一堆琐事,这是少有的休闲清幽时刻了。
......
靖康三年二月中旬,河东隆德府。
距离此地被金军围困,已然过去三月有余。
能坚守三个月,其实出乎孙昭远和刘延庆的意料,他们本以为金军猛攻,两个月隆德府就将完蛋。
但金军在一月初的时候攻城变得缓慢,偶尔进行一次形式一般的进攻,到如今变得只围而不攻。
随着两路大军南逃的李彦仙猜测,一定是太原府或是其它地方出了什么问题,才让金人有了“后顾之忧”,不敢全心全意投入对隆德府的围困。
很快一则消息印证的李彦仙的猜测。
负责进攻隆德府西壁的银术可部队解围而走,消失于地平线,独留娄室还在隆德府北壁驻扎。
负责守卫城墙的刘延庆告诉自己两个儿子。
“隆德府即将解围,但让金军顺利撤走,咱们的意义也就没了,皇帝陛下最后谕旨,让我们坚守城池,拖住金军,所以!”
刘延庆满脸骄傲地宣布。
“我们需要主动出击,千万别让娄室再撤走不见。”
刘光国立刻举手示意:“交给我,我出城挑战金军。娄室?他算个什么东西!”
“夜黑风高之时,领三千兵马,突袭娄室城外大军。”刘延庆注视城外一片焦土,金军的营砦一望无际,旗帜破损,这么看,也是“强弩之末”,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宋军竟然敢出城挑战吧。
出于礼貌,刘延庆将即将出城挑战娄室的消息告诉了在府衙里办公的孙昭远。
孙昭远放弃城防后,一直躲在府衙不见刘延庆,两人好似冤家,一个躲在城头,一个躲在屋里。
虽然皇帝最后的诏书说了不追究太原之败,让他们将功补过,但孙昭远过意不去,他决心推辞兵权,在衙门里干起文职,至于他这一路大军交给李彦仙暂时节制。
当刘光国组织兵马准备出城挑战的消息送达时,孙昭远大惊失色,他勃然大怒:“疯了!”
“他不知道围城三月,甲士们都是什么状态吗,竟然敢出城挑战金军!”
“牵制,牵制就行了呀,非得打一仗吗!”
娄室胆敢全部撤走,解围隆德,他们就敢尾随而去,怎么说娄室也不敢贸然撤围的,银术可撤围那是有娄室拖后,除非,除非金军全线败退,争夺隆德府已无意义!
“愚蠢,愚蠢!”
顾不得黑夜和两人矛盾,孙昭远闯出府衙,一路跑至北壁城墙试图劝下刘延庆。
城头士兵见是孙统制,纷纷让道上墙,气喘吁吁的孙昭远和刘延庆四目相对,刘延庆指了指已经出城而去的刘光国部队:“哎呦,孙统制,好久不见,正巧,今夜来瞧一瞧。”
“瞧什么,为什么要出城挑战,为什么!”孙昭远气得七窍生烟,“你这简直就是胡闹,若被金军一击破之,士气衰竭,接下来怎么据守!?”
“噢,原来是为此。”刘延庆环顾四周,尽是他的卫兵,“我儿光国亲自率军出击,我会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城墙之下,三千兵马已经列队完毕,说是夜袭,其实宋军的准备早就被金人侦查明白,娄室特意后移营地,隐入黑夜。
在刘光国的率领下,他们穿越吊桥,朝隐没于黑暗的金人营地展开冲锋,很快他们的身影亦没于黑夜,谁也看不见,只有金人营地微弱的篝火在闪耀。
未携带火把,甚至也没有携带猛火油。因为城内物资紧缺。
孙昭远深呼吸,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刘节度,真是冒险,你就是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不把儿子的性命当回事!”
还在城头的刘光世眼神飘忽,不愿参与两人对喷,由父亲身边往后一退。
“皇帝陛下让咱们拖住金军,不出城挑战,如何拖住他们,让他们以为咱们不敢吗!”
刘延庆吼了回去,按资历来说,他可比孙昭远有话语权太多。
“孙统制不是引咎辞职么,还到城头胡言乱语,扰乱军心,就放下心来,看吧,看吧,金军定是惶恐逃散!”
事已至此,孙昭远再说下去,两人必定吵起来不可,无奈,只能期望刘光国行事顺利,莫要出岔子。
可惜,事情并没有刘延庆预料中那般顺利。
刘光国出城挑战半个时辰后,三三两两的宋军士兵钻出黑夜,连滚带爬地跑至护城河岸,他们高举手臂,大喊着城头放下吊桥让他们入城。
甲胄上布满血渍,甚至有人手臂中箭,灰头土脸。
站在城头的刘延庆冷眼注视一切,他告诉刘光世:“这是逃兵,将他们射杀!”
女儿墙边的宋军士兵张弓搭箭,被孙昭远制止:“等等!”
“仔细看!”
只见黑夜里,陆续钻出宋军小队,有步兵也有骑兵,他们全部拥挤在吊桥前,用恳求甚至哀求的声音要降下吊桥。
“不是逃兵,是溃兵!”孙昭远额头青筋暴起,扒开卫兵冲到刘延庆身旁,“看见没有,快放下吊桥!”
越来越多的宋军士兵逃了回来,一队人马簇拥的骑兵慌不择路冲到河岸,未来得及刹马,竟然连人带马坠入河水,刘光国则在卫兵保护下沿护城河奔逃,一路由北跑至东壁城墙去。
“金兵来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金人骑兵践踏着宋军士兵尸体尾随而至,开始疯狂屠杀这些拥挤在护城河的士兵,血溅三尺,整个护城河岸瞬间染红一大片。
刘延庆亲眼目睹一切,但他未下达命令,降下吊桥,直到这些溃兵被金人拐子马屠戮殆尽。
金人骑兵朝城头挑衅,随后践踏死尸撤离。
“......”
城头所有人呆若木鸡,脑袋一片空白。
许久,刘光国率领五百残兵由东壁入城的消息才让刘延庆恢复思绪。
“让他来见我......来见我!”
刘延庆明显底气不足,说话声音都弱去几分,不敢再去看孙昭远的眼神,而是径直奔下城去,往营帐走。
孙昭远冲上去,不忘调侃道:“如何,如何呢!”
“那可是几千个士兵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