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传送的余韵如同退潮般消散。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不再是星枢遗冢那冰冷坚硬的星岩,而是带着岁月温润感的青玉石板。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了千百种草木清香、丹药醇厚、以及精纯灵气的复杂气息,如同温柔的潮水,瞬间将三人淹没。
“呕……”石磊第一个没绷住,脸色发绿,胃里翻江倒海。传送的平稳抵消了眩晕,但这骤然浓郁了十倍的灵气混合着无数药香,对他这个刚从“臭气熏天”的迷雾沼泽出来的“土包子”来说,冲击力不亚于把头按进了香料铺的腌菜缸里。他下意识地想弯腰干呕,结果忘了怀里还抱着两个宝贝疙瘩。
哐当!咔嚓!
一声闷响,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
铁蛋没事,它那星云流转的身体q弹得很,在石磊怀里蹦跶了一下,传递来不满的意念:“……老板!傻大个想吐蛋!”
但另一件东西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块被铁蛋“星尘淬炼”得暗沉发亮、布满银色星点、还缠绕着一丝灵动藤蔓虚影的“星纹木胚”,直接从石磊松懈的臂弯里滑落,重重砸在了脚下的青玉石板上!
青玉石板没事,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但那块刚刚经历了“凤凰涅盘”、正处在蜕变关键期的“星纹木胚”,却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呻吟!边缘处几块好不容易被星辰之力滋养、剥落了焦黑的部位,瞬间崩裂出几道细密的裂纹!那丝游走的藤蔓虚影也吓得猛地一缩,光芒都黯淡了!
“俺…俺的盾!!”石磊的干呕瞬间被吓了回去,看着地上那多出几道裂纹的宝贝疙瘩,心疼得脸都扭曲了,黝黑的脸庞涨成了酱紫色,手忙脚乱地想去捡。
“咕噜噜!(笨手笨脚!蛋的辛苦白费了!)”铁蛋的意念充满了嫌弃。
楚云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盾牌落地”事件吸引了注意力,不过他更关注的是周围的环境。
他们落在一个巨大的、由整块青玉雕琢而成的圆形平台上。平台边缘矗立着几根刻满药草纹路的白玉柱,顶端悬浮着散发柔和白光的灵珠。平台位于一座宏伟巨城的外围,一条宽阔得能并行十辆马车的青石大道从平台延伸出去,直通城内。
抬头望去,悬壶城!名副其实!
城墙并非砖石,而是某种温润的青色灵玉垒砌而成,高耸入云,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灵光。城墙上空,一个由纯粹灵力构成的、巨大无比的碧玉葫芦虚影缓缓旋转,葫芦口向下,倾泻下丝丝缕缕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青色光雨,覆盖全城。光雨落在身上,让人精神一振,连石磊那点不适感都瞬间消散。
更奇特的是城内的景象。没有想象中的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反而显得井然有序。街道两旁,并非普通的商铺,而是一座座造型各异、或古朴或雅致的楼阁殿宇。有的形如药鼎,氤氲着丹香;有的状似灵芝,散发着草木清气;有的干脆就是一株巨大古树的形态,枝干虬结,绿叶间隐约可见建筑轮廓。空中,不时有驾驭着药葫芦、玉如意、甚至巨大芭蕉叶法器的修士悠然飞过,带起阵阵药香清风。
浓郁的生命气息和精纯的灵气,让楚云枢丹田内的枯荣星晶发出欢快的嗡鸣,如同渴水的旅人跳进了清泉,贪婪地汲取着。源生造化珠依旧在沉睡消化,但珠体表面流转的光华似乎更加温润了一丝。
“好…好地方!”石磊也忘了心疼盾牌,抱着铁蛋,仰着头,张着嘴,看着那巨大的灵力葫芦和空中飞来飞去的“交通工具”,感觉自己像个刚进城的土鳖,眼睛都不够用了,“这…这就是大城市?俺们村的土地庙跟这一比…就是…就是个土坷垃!”
“咕噜噜!(香!好多香香!)”铁蛋的星璇“眼睛”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些散发着浓郁草木灵气和丹药气息的楼阁,传递来的意念全是“饿!”“想吃!”“求投喂!”。
楚云枢收回目光,看着地上那块裂了纹的“星纹木胚”,又看看一脸懊悔心疼的石磊,无奈地摇摇头。他蹲下身,枯荣星晶的力量探出,仔细感知了一下。
“还好,裂纹不深,核心的星纹脉络和器灵雏形未损。”楚云枢松了口气,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枯荣之力,轻轻拂过那几道裂纹。蕴含着生机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精密的粘合剂,缓缓渗入木质纹理,将那细微的裂痕弥合了大半,至少不再有崩裂的风险。“只是灵性受惊,需要温养。铁蛋,以后‘充电’的时候,记得温柔点,别搞大跃进。”
“咕噜!(知道啦!)”铁蛋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石磊如蒙大赦,赶紧把宝贝疙瘩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抱在怀里,再也不敢松手。“楚郎中,俺…俺以后一定抱紧!当媳妇儿抱着!”
楚云枢嘴角微抽,懒得理这个憨货。他目光扫过周围,发现平台上有几个穿着统一青色短褂、胸口绣着一个小小药葫芦标志的年轻修士,正用好奇又带着点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这三个“天降奇兵”。显然,这种传送落点,是有官方人员值守的。
“几位道友安好。”为首一个面容清秀、眼神灵动的年轻修士走上前,拱手一礼,语气温和,“欢迎来到悬壶城。观几位道友传送波动特异,非本地传送阵,不知从何方而来?可有身份玉碟或引荐信物?按悬壶城规,初次入城者,需登记备案。”
楚云枢心念电转。星魁的传送是单程票,没给身份证明。直接报星枢遗冢?太惊世骇俗。说从迷雾沼泽来?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人信能直通中央星域。
他神色从容,拱手还礼:“有劳道友。在下楚云枢,乃一介云游医修。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石磊,铁蛋。我们自偏远小界而来,因缘际会,得一位前辈遗泽,借其遗留的古传送阵至此。初来乍到,尚未办理身份玉碟。”他刻意点出“医修”身份,并模糊了传送来源,只提“前辈遗泽”,半真半假,最不容易被拆穿。
“医修?”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楚云枢一番,见他气质沉静,周身隐隐有精纯的生命气息流转,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圆滚滚、星云流转、一看就非凡物的铁蛋(虽然不知道为啥叫蛋),还有石磊怀里那块虽然裂了纹但灵光内蕴、颇为不凡的“板砖”(?),心中信了大半。悬壶城医修众多,常有隐世传承的医者来此交流,并不稀奇。
“原来是楚医修!失敬!”年轻修士态度更加热情了几分,“既是医修同道,又有前辈遗泽引路,那便好说。在下林风,悬壶城巡城司执事。几位请随我来,只需在‘百草阁’登记一下基本信息,领取临时身份玉碟即可。此玉碟可在城内自由行走,若要长期居留或开设医馆,还需另行考核。”
“有劳林道友。”楚云枢点头致谢。这悬壶城的规矩,倒是颇为开明。
就在林风准备引路时,他旁边一个圆脸的小修士忽然指着石磊怀里那块“星纹木胚”,好奇地问:“这位…石道友?您这抱着的…是…是法器胚胎?看着好生奇特!这星纹…莫非是引星铁木心所铸?不过…这形状…是…是盾牌吗?”他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主要是那“板砖”造型实在和常规法器相去甚远。
唰!
一瞬间,平台上几个值守修士的目光,连同远处几个路过的修士,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石磊…和他怀里那块造型粗犷、布满裂纹、勉强能看出点盾牌轮廓的“星纹木胚”上。
石磊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他抱着自己的“宝贝疙瘩”,感觉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特别是感受到那些目光里混杂的好奇、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丝…忍俊不禁的笑意?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呃…是…是盾牌…”石磊瓮声瓮气地回答,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黝黑的脸庞憋得发紫。他下意识地想把这丢人的玩意儿藏到身后,结果动作幅度太大——
哐当!咔嚓!
又是两声脆响!
这次,是石磊过于紧张,手臂肌肉绷得太紧,怀里的“星纹木胚”没抱稳,边缘又磕在了他坚硬的护臂铁箍上!之前楚云枢刚刚修复好的裂纹旁边,又他妈崩开了一道新的、更明显的口子!几颗好不容易被铁蛋淬炼出来的银色星点,都差点被崩飞!
石磊:“……”
楚云枢:“……”
铁蛋:“咕噜!(傻大个没救了!)”
林风等众修士:“……” (′⊙w⊙`)!
现场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寂静。只有那新崩开的裂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噗嗤……”终于,那个圆脸的小修士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其他几个值守修士也纷纷别过脸去,努力憋笑,脸都憋红了。这憨货,抱着块造型奇特的“板砖”当盾牌也就算了,还紧张得连摔两次?这盾牌也太惨了吧!还没上战场,先在自己主人手里折戟沉沙了?
石磊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抱着那块“伤痕累累”的盾牌,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什么悬壶城,什么中央星域,什么灵力葫芦…他现在只想原地消失!
楚云枢无奈地扶额。这开局…真是够别致的。他干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咳…林道友,见笑了。我这同伴…嗯…对法器爱惜过甚,一时紧张。”
林风也强忍着笑意,赶紧打圆场:“无妨无妨!法器有灵,各有形态嘛!石道友这…这盾牌,嗯…古朴厚重,星纹玄奥,假以时日,定非凡品!几位这边请,百草阁就在前面不远。”他特意避开了“盾牌”两个字,免得再刺激到那位快要把头埋进盾牌里的石道友。
一行人(外加一个社死的石磊)跟着林风,沿着宽阔的青石大道向城内走去。铁蛋在楚云枢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星璇“眼睛”里倒映着两旁奇特的建筑和空中飞过的修士,传递来的意念全是“新奇!”“好玩!”。石磊则全程低着头,抱着他那块“命途多舛”的星纹木胚,脚步沉重,仿佛在走刑场。
楚云枢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悬壶城。
街道干净整洁,两旁建筑大多与医药相关。有挂着“千金堂”匾额、门口排着长队的医馆;有飘着浓郁丹香、上书“丹鼎轩”的丹药铺子;甚至还有摆着地摊,售卖各种新鲜或炮制好的灵草灵药的散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灵气,行人修士大多神色平和,步履从容,带着一种医修特有的沉静气质。
“果然是个好地方。”楚云枢心中暗赞。这里的环境,比灵界偏远区域强了太多,灵气浓郁精纯,医道氛围浓厚,信息流通必然也更快。星魁将他送到此处,确实是用心良苦。
很快,一座造型颇为宏伟、形似一尊巨大药鼎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药鼎三足稳稳扎根地面,鼎身由青玉和某种温润的红木构筑,上面浮雕着无数栩栩如生的药草图案。鼎口位置,正是建筑入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百草阁!
门口并无守卫,只有两个穿着和林风同样青色短褂的药童在洒扫,见林风带人过来,恭敬行礼。
进入百草阁内部,一股更加浓郁、混合了千百种药材和古老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内部空间极大,穹顶高阔,镶嵌着散发柔和光芒的灵珠。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柜台,后面坐着几位须发皆白、气息沉凝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翻阅着玉简或典籍。四周靠墙则是高耸直达穹顶的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玉简、竹简、兽皮书卷,散发着浩瀚的知识气息。还有一些修士安静地坐在角落的蒲团上查阅资料。
这里既是悬壶城的身份登记处,更像是一个庞大的医药典籍库和公共交流场所。
林风带着三人走到一个空闲的柜台前,对着后面一位闭目养神、面容清癯的白袍老者恭敬道:“李师叔,这三位道友自远方传送而来,楚云枢楚医修及其同伴,前来办理临时身份玉碟。”
白袍老者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同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地在楚云枢三人身上扫过。当他的目光扫过楚云枢时,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当看到楚云枢怀里的铁蛋时,讶异之色更浓。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石磊怀里那块造型别致、布满裂纹的“星纹木胚”上。
老者:“……”
石磊感受到那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抱着盾牌的手又紧了紧,头埋得更低了,脚趾头在靴子里疯狂抠着三室一厅。
“姓名,来历,修为,擅长。”李师叔的声音平淡无波,言简意赅。
“晚辈楚云枢,云游医修,筑基后期。擅针石之道,通草木药性,略解丹方。”楚云枢拱手,回答得不卑不亢,只报了筑基后期(实际伪丹),隐藏了枯荣星晶和源生造化珠。
“石磊…俺…俺是体修…筑基中期…擅长…擅长挨打…”石磊瓮声瓮气,声音小的像蚊子。
“咕噜!(铁蛋!蛋!能吃!能打!能…能充电!)”铁蛋倒是很积极,传递的意念洪亮又自信,可惜李师叔听不见。
李师叔的目光在石磊怀里的“盾牌”上又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抬手,从柜台下取出三枚空白的小巧玉牌,指尖灵力流转,快速在其中刻画着信息。
“身份玉碟,滴血认主。临时权限,可居留三月。城内禁制私斗,伤患需按规救治。详细城规,自行以神识探入玉碟查看。”李师叔将三枚温润的青色玉牌推到柜台前。
楚云枢和石磊依言滴血认主。玉牌入手温润,信息涌入脑海:楚云枢(云游医修),石磊(体修护卫),铁蛋(未知灵宠)。玉碟内还附带了一幅详细的悬壶城地图和一份冗长的城规条款。
轮到铁蛋时,楚云枢抓着它一只星光触须(假装是爪子),在玉牌上按了一下。玉牌光芒一闪,信息栏里“铁蛋”两个字后面多了个(星云灵体?)的模糊备注。
手续办完,李师叔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多谢李师叔。”林风恭敬行礼,然后对楚云枢道:“楚医修,身份玉碟已办好。悬壶城医馆众多,若需落脚,可去城南的‘杏林巷’或城西的‘百草居’,那里多有出租的静室小院。若想交流医术或接诊,城中央的‘济世广场’每日都有同道切磋或义诊。若有疑难,也可来这百草阁查阅典籍。祝几位在悬壶城一切顺利!”
“多谢林道友指点。”楚云枢再次致谢。
三人走出百草阁,重新站在了悬壶城喧嚣(相对而言)的街道上。阳光透过巨大的灵力葫芦虚影洒下,带着暖意。
石磊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块让他“社死”两次的宝贝疙瘩,又看了看玉碟地图上标注的“炼器坊”区域,瓮声瓮气地问:“楚郎中…咱…咱先去找个铁匠铺子…给俺这盾…镶个金边?或者…包个铁皮?结实点?”他是真怕再摔了。
楚云枢看着石磊那副心有余悸又充满期待的样子,又看了看怀中正在好奇打量一个街边售卖发光灵草摊位的铁蛋,最后目光投向城内那巨大葫芦虚影笼罩下、充满机遇与挑战的未知世界。
“铁匠铺不急。”楚云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闪烁着医者独有的冷静光芒和一丝初临宝地的兴奋,“先去‘济世广场’。看看这悬壶城的医道水准…究竟几何。”
他掂了掂手中温润的身份玉碟。
“顺便,打听打听,‘星髓玉魄’…哪里有卖。”星魁留下的“医嘱”里,彻底净化遗冢星核污染的核心材料,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这悬壶城,就是他楚云枢名扬灵界中央星域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