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前夜，皇宫灯火通明。
顾雨岚站在镜前，宫女正为她试穿明日要穿的摄政女王朝服。深紫色蟒袍以金线绣着凤凰纹样，与沈渊那件龙纹蟒袍恰成一对。
\"王爷来了吗？\"她轻声问。
宫女摇头：\"王爷说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让王妃先歇息。\"
顾雨岚蹙眉。这已经是连续第三日沈渊深夜不归了。自从那日天地窟归来，他就像变了个人，整日埋首政务，连用膳时都在批阅奏章。
\"备灯笼，我去看看。\"
穿过长长的回廊，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顾雨岚拢了拢披风，远远看见御书房还亮着灯。走近时，她放轻脚步，想给沈渊一个惊喜。
透过半开的窗缝，她看见沈渊伏在案前，不是在批奏章，而是在...写字？
好奇心驱使她凑近了些。沈渊面前摊着一本册子，他正专注地记录着什么，时不时停下来揉揉太阳穴。烛光下，他的侧脸憔悴了许多，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
顾雨岚刚要推门，却听见沈渊低声念道：\"永宁三年春，小雨岚在花园扑蝶，穿粉色小袄...\"
她僵在原地。这不是前几日他刚给她讲过的初遇场景吗？为何要记录下来？
\"...发髻银铃...\"沈渊继续写着，突然笔尖一顿，\"银铃...是什么样子的？\"
他猛地将笔拍在案上，双手抱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顾雨岚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敌人搏斗。
\"记住...一定要记住...\"沈渊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
顾雨岚心头一颤，悄悄退开几步，故意加重脚步声：\"沈渊？你还在忙吗？\"
御书房内一阵慌乱声，接着是册子合上的轻响。当她推门而入时，沈渊已经恢复平静，只有案上未干的墨迹透露着方才的慌乱。
\"怎么还没休息？\"他起身相迎，笑容如常。
顾雨岚假装没看见他迅速塞入袖中的小册：\"来看看你。\"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心，\"别太累了。\"
沈渊握住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又很快隐去：\"马上就好。\"
顾雨岚注意到案上奏章并不多，大部分已经批完。他刚才到底在写什么？
\"明日大典后，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她试探道，\"就我们两个。\"
沈渊点头，却问：\"去看什么花？\"
\"六月雪啊。\"顾雨岚心头微沉，\"你亲手种的那些。\"
\"对，六月雪。\"沈渊如释重负，\"你最爱的花。\"
他记得。顾雨岚松了口气，却瞥见他袖中露出册子一角。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像是...日记？
\"王爷！\"冯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奴有要事禀报！\"
沈渊皱眉：\"明日再说。\"
\"是...是关于玄蛇会的。\"冯安压低声音。
沈渊犹豫了一下，歉意地看向顾雨岚。她了然地点头：\"我先回去，你别太晚。\"
走出御书房，顾雨岚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转角处。果然，冯安进去后不久，沈渊就随他匆匆离去。两人专挑僻静小路，直奔冷宫方向。
顾雨岚悄然跟上，凤凰印微微发烫，助她在夜色中视物如昼。冷宫废墟前，冯安四下张望后吹了声口哨。一个黑影从断墙后走出，身形魁梧，披着宽大斗篷。
\"东西带来了？\"冯安问。
黑衣人点头，从怀中掏出个物件。月光下，那东西泛着银光——是个小巧的铃铛！
顾雨岚如遭雷击。这铃铛她太熟悉了，是儿时系在发髻上的饰物，后来莫名丢失。怎么会在这人手里？
\"殿下还好吗？\"冯安恭敬地问。
殿下？顾雨岚心头一紧。难道...
黑衣人掀开兜帽，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最骇人的是他脖颈处，一道狰狞伤疤下隐约可见鳞片状的纹路！
\"女皇登基后，计划照旧。\"他声音沙哑如磨砂，\"至于沈渊...\"
\"王爷记忆消退得很快。\"冯安谄媚道，\"不出七日，就会彻底忘记与顾雨岚有关的一切。\"
\"很好。\"黑衣人冷笑，\"到时候，她就是我的人了。\"
顾雨岚险些惊呼出声，急忙捂住嘴。这人是冲她来的！而且...沈渊在失忆？
黑衣人突然警觉地抬头：\"谁在那？\"
顾雨岚慌忙后退，却不慎踩断一根树枝。冯安厉喝：\"抓住她！\"
她转身就跑，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眼看就要被追上，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拦在追兵面前——是顾雪瑶！
\"阿姐！\"
顾雪瑶不答，手中龙纹剑出鞘半寸，金光乍现。冯安和黑衣人立刻止步，不敢上前。
\"滚。\"顾雪瑶只说了一个字。
黑衣人咬牙切齿，却不得不退去。冯安则跪地叩首：\"老奴告退。\"
待两人消失，顾雪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顺着指缝滴落。
\"阿姐！\"顾雨岚扶住她，\"你怎么...\"
\"没事。\"顾雪瑶擦去血迹，\"看到不该看的了？\"
顾雨岚点头，声音发颤：\"沈渊他...在失忆？\"
御花园的凉亭里，顾雪瑶将真相一一道来。原来天地窟中，沈渊为救她们，强行将伪龙血渡入顾雨岚体内。这种逆天而行导致反噬——他的记忆会一点点消失，最先忘记的就是最珍视的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雨岚攥紧拳头。
\"他不想你担心。\"顾雪瑶叹息，\"每夜都在记录与你的点点滴滴，生怕一觉醒来就忘了你。\"
顾雨岚想起那本小册子，心如刀绞。
\"有办法治吗？\"
顾雪瑶犹豫了一下：\"有，但...\"
\"但什么？\"
\"需要我的血。\"顾雪瑶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交错的龙纹与黑凤纹，\"暗金龙凤之血能延缓记忆消退。\"
顾雨岚这才注意到姐姐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你...已经给他了？\"
\"每日一碗。\"顾雪瑶轻笑，\"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撑到现在？\"
难怪阿姐咳血...顾雨岚眼眶发热：\"不能再取了！你的身体...\"
\"别担心。\"顾雪瑶拍拍她的手，\"登基大典后，我会找到根治之法。\"她突然严肃起来，\"倒是你，离冯安远点。那老东西有问题。\"
顾雨岚想起黑衣人的话：\"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叫我'她'？\"
\"还不确定。\"顾雪瑶摇头，\"但很可能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赵破虏匆匆赶来：\"陛下！王妃！王爷晕倒在御书房！\"
......
沈渊的寝殿灯火通明。
太医诊断后说是劳累过度，开了安神汤便退下了。顾雨岚坐在床边，轻轻擦拭沈渊额头的冷汗。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眉头紧锁，仿佛在与什么搏斗。
\"别怕...\"她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沈渊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眼皮轻颤：\"雨...岚...？\"
\"我在！\"顾雨岚惊喜地凑近。
沈渊缓缓睁眼，目光茫然地扫过她的脸：\"你是...\"
顾雨岚心头一凉。
\"...我的王妃。\"沈渊虚弱地笑了，\"怎么哭了？\"
顾雨岚这才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锦被。她急忙擦去：\"没...没什么。你感觉怎样？\"
\"做了个很长的梦。\"沈渊试图坐起来，\"梦见我忘了你...\"他声音发紧，\"太可怕了。\"
顾雨岚强颜欢笑：\"梦而已。\"
沈渊突然捧住她的脸：\"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
他说得那么坚定，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力量。顾雨岚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做了个决定。
\"明日大典后，我们去江南吧。\"她轻声道，\"就我们两个。\"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好。\"
顾雨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记忆消退，政务缠身，玄蛇会余孽...但她更担心再不抓紧时间，就真的来不及了。
\"睡吧。\"她为他掖好被角，\"我守着你。\"
沈渊摇头：\"你先回去休息。明日大典，你要光彩照人。\"
顾雨岚执意不肯，最终和衣躺在榻边。听着沈渊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伸手，从他枕下摸出那本小册子。
借着烛光，她翻开第一页，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若我忘记，请以此册提醒：沈渊此生挚爱，唯顾雨岚一人。\"
往后翻，密密麻麻全是关于她的记录：爱吃的菜，喜欢的颜色，生气时的小动作...最新一页写着：\"今日她又问起江南。我答应了，尽管知道可能无法成行。她的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那年扑蝶的小女孩...\"
字迹越来越潦草，有些地方甚至被水渍晕开。顾雨岚轻轻抚摸那些痕迹，仿佛能感受到沈渊写下它们时的绝望。
\"别看了...\"
沈渊的声音突然响起。顾雨岚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醒了，正痛苦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
顾雨岚点头，泪水砸在册子上。
\"对不起。\"沈渊伸手擦去她的泪，\"我本想...\"
\"嘘。\"顾雨岚按住他的唇，\"明天大典后，我们就去江南。什么都不管了。\"
沈渊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王爷！王妃！\"是赵破虏，\"出事了！\"
两人匆忙起身。门外，老将军脸色凝重：\"宫女在太和殿发现异常，请王爷王妃速去查看！\"
太和殿是明日大典的主会场，此时本应空无一人。但当顾雨岚和沈渊赶到时，却见几名侍卫围着一个香炉，面色惊恐。
\"怎么回事？\"沈渊沉声问。
\"回王爷，这香炉...\"侍卫长声音发颤，\"会动！\"
顾雨岚上前查看。那是个青铜香炉，造型奇特，像条盘绕的蛇。炉中灰烬尚温，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玄蛇会的把戏。\"她立刻判断，\"快泼水熄...\"
话音未落，香炉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蛇形！
\"退后！\"沈渊一把拉开顾雨岚。
黑蛇俯冲而下，却在半空被一道金光击中——是顾雪瑶的龙纹剑！女皇不知何时赶到，剑尖直指黑蛇七寸。
\"雕虫小技。\"她冷笑，\"冯安！\"
冯公公连滚带爬地过来：\"老奴在！\"
\"查！这香炉是谁带进来的！\"
顾雨岚盯着冯安，想起昨夜他与黑衣人的密谋。这香炉会不会就是...
\"陛下！\"一名侍卫慌张跑来，\"冷宫方向有火光！\"
顾雪瑶脸色大变：\"调虎离山！\"她厉声道，\"赵破虏保护王爷王妃，其他人跟我来！\"
沈渊想跟上，却被顾雨岚拦住：\"你的身体...\"
\"不行，太危险了！\"沈渊坚持，\"那可能是...\"
话未说完，他猛地捂住心口，龙纹不受控制地浮现！顾雨岚赶紧扶住他，却见冷宫方向的天空已被火光染红。
\"赵叔，照顾王爷！\"她当机立断，\"我去帮阿姐！\"
不等回应，顾雨岚已经冲了出去。凤凰印应激闪烁，让她在夜色中如履平地。当她赶到冷宫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
顾雪瑶被五个黑衣人围攻，龙纹剑光芒黯淡；更远处，冯安正与那个脖颈有疤的黑衣人低声交谈，两人面前摆着个与太和殿一模一样的蛇形香炉！
顾雨岚刚要上前，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寒意。她本能地侧身，一柄淬毒匕首擦着咽喉飞过！
\"好久不见，小凤凰。\"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想我了吗？\"
黑衣人缓步走出，月光下，他脖颈处的伤疤完全展开——赫然是条黑龙纹！
\"你是谁？\"顾雨岚亮出银针。
黑衣人狞笑，\"先太子幼子，周煌。\"
顾雨岚如遭雷击。先太子幼子？不是萧煜吗？
\"萧煜那个蠢货，不过是我的替身。\"周煌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就像沈渊是雪瑶的替身一样。\"他步步逼近，\"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个凤凰形状的烙印！与顾雨岚的凤凰印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漆黑如墨。
\"黑凤凰...\"顾雨岚喃喃道，\"不可能...\"
\"母亲将血脉一分为三，却不知最精华的部分...\"周煌指向她的心口，\"在这里。\"
顾雨岚突然明白了一切。难怪银锁能打开天地窟，难怪她能同时承受双凤之力...因为她才是真正的钥匙！
\"跟我走。\"周煌伸出手，\"完成我们的使命。\"
顾雨岚后退一步：\"什么使命？\"
\"唤醒相柳，重塑人间！\"周煌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就像母亲计划的那样！\"
顾雨岚心头一震。母亲...计划唤醒相柳？不，这不可能！
\"你撒谎！\"
\"那就问问她本人吧。\"周煌突然掏出一枚银铃——与顾雨岚儿时佩戴的一模一样，\"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银铃无风自响，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荡。顾雨岚腕间的凤凰印突然剧痛，眼前浮现出母亲的身影——不是慈爱的周贵妃，而是一个双眼漆黑如墨的陌生女子！
\"我的孩子...\"母亲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终于等到这一天...\"
顾雨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最后的意识中，她看见周煌得意的笑脸，和远处急奔而来的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