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后的第七日，顾雨岚在御花园睡着了。
六月的阳光透过花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自从相柳被封印，她眉心的凤凰印记日渐淡去，那些金发也恢复了原本的乌黑，只在阳光下偶尔泛出一点金芒。
\"雨岚...\"
轻柔的呼唤将她从浅眠中唤醒。顾雨岚睁眼，看见一位宫装女子坐在身旁。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眉目如画，与顾雪瑶有七分相似，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母...亲？\"顾雨岚不确定地唤道。
女子微笑颔首，指尖轻触她的眉心：\"疼吗？\"
顾雨岚这才发现自己的凤凰印记正在发烫，像块将熄的炭火：\"有一点。您怎么会...\"
\"时间不多了。\"周贵妃——或者说她最后的残魂——轻声道，\"我来带你们姐妹...最后一次回家。\"
\"家？\"
周贵妃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触感冰凉如雾，却让顾雨岚瞬间泪如雨下。这些年来的委屈、孤独、不解，在这一刻全部决堤。
\"母亲...为什么...\"
\"嘘。\"周贵妃的指尖按在她唇上，\"先见见你姐姐。\"
她袖袍一挥，周围的景象如水波荡漾。御花园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顾府的后花园，她和顾雪瑶小时候常玩耍的地方。
顾雪瑶已经站在那里，黑凤纹从领口蔓延至脸颊，却不再狰狞可怖，反而像精致的刺青。她怔怔地望着周贵妃，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阿娘？\"顾雪瑶的声音像个迷路的孩子。
周贵妃张开双臂，两个女儿同时扑进她怀中。顾雨岚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梅香，那是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味道。
\"我的孩子们...\"周贵妃轻抚她们的发丝，\"受苦了。\"
顾雪瑶抬头，黑凤纹微微闪烁：\"母亲，相柳真的被封印了吗？煌儿他...\"
\"煌儿完成了他的使命。\"周贵妃柔声道，\"现在，该你们了。\"
顾雨岚感到眉心一阵刺痛：\"我们的...使命？\"
\"放下。\"周贵妃捧起两个女儿的脸，\"放下凤凰印，放下龙纹，放下所有关于相柳的记忆...开始新的生活。\"
顾雪瑶瞳孔骤缩：\"您要消除我们的记忆？\"
\"不只是记忆，还有力量。\"周贵妃的眼中满是怜惜，\"黑凤纹在吞噬你的生命，凤凰印让雨岚不得安宁，沈渊的龙纹更是隐患...只要这些力量存在，相柳就有复苏的可能。\"
顾雨岚心头一震。忘记一切？忘记母亲为保护他们做出的牺牲？忘记煌弟的英勇？忘记沈渊...
\"不！\"她猛地后退，\"我不能忘记沈渊！\"
周贵妃叹息：\"不是忘记他，只是忘记那些与凤凰印有关的记忆。\"她轻抚顾雨岚的脸颊，\"你们依然会相爱，甚至更纯粹...\"
顾雪瑶握紧拳头：\"那萧景琰呢？\"
\"同样。\"周贵妃看向大女儿，\"你们之间的羁绊已经超越记忆，即使重来，也会再次相吸。\"
花园里一时寂静。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恍惚间仿佛看到三个小小的身影在花丛中追逐——扎着双髻的顾雨岚，一脸倔强的顾雪瑶，还有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周煌...
\"好。\"顾雪瑶突然道，\"我同意。\"
顾雨岚震惊地看向姐姐：\"阿姐！\"
\"丫头，我们背负这些太久了。\"顾雪瑶的黑凤纹渐渐淡去，\"是时候...做回普通人了。\"
周贵妃欣慰地笑了：\"我的小雪长大了。\"
她转向顾雨岚：\"雨岚，你呢？\"
顾雨岚咬唇。忘记与沈渊的初遇，忘记他为保护她做的一切，忘记那些生死与共的时刻...但转念一想，或许这样更好？没有相柳的阴影，没有血脉的桎梏，只是单纯地相爱...
\"我...同意。\"
周贵妃如释重负，将两个女儿再次拥入怀中：\"闭上眼睛。\"
顾雨岚依言闭眼，感到母亲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眉心。一股暖流涌入脑海，如春风拂过雪原，带走所有关于凤凰印、龙纹、相柳的记忆...
\"我的孩子们，该自由飞翔了。\"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顾雨岚在御花园醒来，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奇怪，她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王妃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雨岚转头，看见沈渊手持一株幼苗站在那里，玄色蟒袍上沾着泥土，俊朗的面容带着温柔笑意。
\"王爷？\"她有些茫然，\"您在做什么？\"
\"种花。\"沈渊指了指旁边的花圃，\"六月雪，你最爱的。\"
顾雨岚眨了眨眼。她确实喜欢六月雪，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帮您。\"她起身走过去，却在靠近沈渊时心头一颤。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而非仅仅成婚数月。
沈渊似乎也有同感，金棕色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雨岚，我们是不是...\"
\"陛下驾到！\"
太监的尖嗓门打断了他的话。顾雪瑶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冰蓝眸子的萧景琰。女皇今天没穿龙袍，而是一身利落的骑装，发间别着支不起眼的黑玉簪。
\"丫头，又在偷懒？\"顾雪瑶挑眉。
顾雨岚笑着行礼：\"陛下恕罪。\"
奇怪，她总觉得姐姐发间那支簪子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陛下。\"萧景琰突然开口，\"北境奏报，需要您过目。\"
顾雪瑶皱眉：\"又是那些老顽固反对新政？\"
\"正是。\"萧景琰递上奏折，\"他们说女子为帝有违祖制...\"
\"放屁！\"顾雪瑶一把夺过奏折，\"朕这就去写朱批，看谁敢...\"
她转身就走，萧景琰紧随其后。顾雨岚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莫名觉得他们站在一起出奇地和谐，仿佛...本该如此。
\"在想什么？\"沈渊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顾雨岚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沈渊若有所思：\"我也有这种感觉。\"他指向自己后颈的一道旧伤，\"每次下雨这里都会疼，但我不记得怎么受的伤。\"
顾雨岚下意识摸向自己眉心——那里光滑如初，没有任何痕迹，却总有种奇怪的灼热感。
\"王爷，王妃。\"赵破虏远远走来，\"老奴在整理库房时发现了这个，想着是不是王妃的旧物？\"
他递来一个小小的银锁，做工精致，锁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顾雨岚接过银锁的刹那，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我的？\"
\"应该是。\"老将军笑道，\"放在一个锦盒里，盒上写着王妃的闺名。\"
顾雨岚摩挲着银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这锁子明明很普通，却让她莫名想落泪。
\"喜欢就留着吧。\"沈渊柔声道。
顾雨岚点头，将银锁贴身收好。说来奇怪，银锁贴着心口的瞬间，那种缺失感竟然减轻了许多。
\"继续种花？\"沈渊指了指花圃。
顾雨岚笑着挽起袖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