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IcU惊雷
冰冷的、单调的、带着某种令人窒息的规律性的“嘀…嘀…嘀…”声,是第一个穿透厚重如混沌胎膜的黑暗、钻入杨艺那一片浑噩、仿佛被亿万钧冰冷神泥彻底封冻的意识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最顽固的钻地魔虫,一下,又一下,机械而固执地钻凿着他残存的感知壁垒,锲而不舍,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执着。
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着强烈消毒水味道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肉体衰败、生命流逝的陈腐气息。这股味道粗暴地涌入他刚刚恢复一丝嗅觉的鼻腔,带着浓烈的“死亡”与“禁锢”的标签,瞬间冲垮了残存意识中关于仙界瑞兽芬芳、混沌灵气的模糊记忆。
痛!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肉体凡胎的、无比孱弱却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亿万只细小毒虫,瞬间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每一个角落苏醒,疯狂地噬咬着他!这痛楚是如此陌生,如此低级,却又如此真实而深刻,如同无数钝刀在缓慢地切割着神经末梢。让他那残存的、属于混沌神帝的骄傲与本能,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和狂暴的怒火在灵魂深处翻腾!
谁?!竟敢以如此低劣的手段折磨本帝的神魂?!本帝要让你神魂俱灭,永世沉沦于无间炼狱!
杨艺猛地想要挣扎,想要调动那足以撕裂星辰、崩碎大道法则的无上神魂之力,将这施加痛苦的蝼蚁连同其所在的世界彻底从时空中抹去!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撼动乾坤的浩瀚神力,没有洞穿虚空、扭曲规则的恐怖意志。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仿佛被亿万道无形的、冰冷的枷锁牢牢禁锢在一具腐朽、脆弱、布满裂痕的泥胚躯壳中的极致无力感。灵魂如同被浇筑在劣质的、不断收缩的石膏里,连动一动念头都显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尝试,都牵扯着那无处不在的、源自这具破败肉体的剧烈疼痛,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
他艰难地,如同推动着亿万颗沉重死寂的星辰,耗尽了残魂中积攒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那如同被万载玄冰封冻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一片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浑浊水汽的毛玻璃。外界的光线——惨白、冰冷、毫无生气——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他久不见光的眼球,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沿着干涩、皲裂的眼角滑落,留下冰冷的痕迹。
模糊的视野,在泪水的冲刷下,如同褪去污垢的镜面,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没有任何生气的白。白色的天花板,低矮、压抑,布满了均匀的、令人烦躁的网格;白色的墙壁,冰冷、光滑,反射着同样惨白灯光的金属仪器支架,如同冰冷的墓碑骨架。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与肉体衰败、药液混合的复杂气息,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他极其僵硬地,如同锈蚀了亿万年的机械傀儡,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微微转动了一下脖颈。一阵剧烈的、源自颈椎骨骼摩擦、如同生锈齿轮强行咬合般的刺痛立刻传来,让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闷哼。
他看到了自己。
一条枯瘦得如同冬日被霜雪摧残的树枝、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皮肤松弛地包裹着嶙峋的骨头、淡青色血管如同丑陋扭曲的蚯蚓般清晰凸起的手臂,无力地搭在同样雪白、散发着漂白剂气味的被单上。这手臂是如此孱弱,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死气。几根透明的、如同毒蛇般的塑料软管,如同恶心的寄生藤蔓,深深刺入他手臂上那脆弱的、几乎透明的静脉之中,连接着上方悬挂的、盛着无色液体的玻璃瓶。瓶中的液体,正一滴滴,缓慢而冰冷地注入他这具破败不堪的躯壳,如同在给一具即将腐朽的尸体注入维持最后假象的液体。
视线顺着那几根丑陋的软管,极其艰难地向上移动。
一台方方正正、闪烁着幽幽绿光的冰冷金属仪器,被冰冷的金属支架固定在床边。屏幕上,几条不断跳跃、起伏的彩色线条,如同垂死挣扎的虫子,扭曲着、颤抖着,勾勒出他此刻这具身体内部那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律动。那单调而固执、如同催命符咒般的“嘀…嘀…”声,正是来源于此。
心电监护仪。
一个陌生的、带着冰冷科技感和死亡气息的词汇,突兀地浮现在他残破的神魂烙印深处。与之同时涌现的,是这具身体原主人零碎的、混乱的、如同沉渣淤泥般的记忆碎片,带着绝望、痛苦和无尽的黑暗。
医院…重症监护室(IcU)…植物人…维持生命的仪器…脑死亡…家属放弃…巨额债务…杨艺…我的…名字?
杨艺?!
一股混杂着极致荒谬、焚天暴怒与冰冷刺骨杀意的情绪风暴,瞬间冲垮了他残存的迷茫!如同混沌神雷在他意识深处轰然炸开!
他!混沌神帝!万界共尊、执掌生灭的杨艺!竟然没有在那毁天灭地的神格自爆中彻底湮灭!他那凝聚了滔天恨意与不灭执念的残魂,竟不知以何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跨越了无法想象的时空维度,坠入了一个完全陌生、法则迥异、天地灵气稀薄到几近于无、充斥着钢铁与尘埃气息的凡俗世界!并且,占据了一个同样叫做“杨艺”、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在医学上已被判定为“脑死亡”、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生命之火的植物人的躯体?!
凡人之躯?!
哈!何其讽刺!何其…巨大的、深入骨髓的耻辱!这比被叶诗瑶背叛、被弑神刺贯穿心脏,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被命运彻底践踏、被投入污秽泥潭的滔天愤怒!
“呼…呼…” 杨艺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腔内部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股浓烈的、属于腐朽肉体的腥甜与衰败气息。他试图抬起那只枯瘦的、被软管刺穿的手臂,想要将这束缚他的枷锁、这监视他屈辱的仪器统统撕碎!将这囚禁他神帝残魂的腐朽牢笼彻底打破!
然而,那枯枝般的手指,仅仅在冰冷的白色被单上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如同濒死鱼类的最后挣扎,便耗尽了这具躯体能爆发出的最后一丝微末力气。前所未有的、令人绝望的虚弱感,如同冰冷沉重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神魂,勒紧、再勒紧,几乎让他窒息。这具身体,就像一艘千疮百孔、即将沉没的破船,承载着他这尊本该遨游星海的伟大意志,正无可挽回地滑向腐朽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充满了浮夸、激昂、如同小丑表演般的噪音,粗暴地闯入了这片属于病痛、死亡和仪器低鸣的死寂空间,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切割着杨艺残存的理智。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午间新闻!据本台最新消息!我市着名青年企业家、慈善家秦奋先生,于今日上午再次慷慨解囊,捐资三千万!用于我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中心(IcU)的扩建工程!秦先生亲临现场,在捐赠仪式上发表了感人至深的讲话…”
一个油滑、做作、带着明显谄媚语调的男播音员的声音,从一个方向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如同尖针,刺入杨艺的耳膜。
杨艺布满血丝、转动都异常艰难的眼球,如同锈蚀了万年的沉重轴承,在眼窝中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地转向声音来源。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眼眶肌肉撕裂般的酸痛。
就在他病床斜对面,隔着一道薄薄的、半拉开的淡蓝色布帘,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穿着廉价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老头。老头精神头似乎还行,半靠在摇起的床头,布满老年斑的粗糙手指,正笨拙地划拉着一个黑色扁平的金属方盒子(手机?那沉渣般的记忆碎片给出了这个凡物的名称),屏幕上光影闪烁,那聒噪刺耳、如同噪音污染般的新闻播报声,正是从这方盒子里传出来的。
老头看得津津有味,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财富与权势最原始的羡慕光芒,干瘪的嘴唇甚至跟着新闻里的语调,无意识地咂了咂,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杨艺异常敏锐的耳中:“啧,秦奋…这名字起的…秦粪?听着怪埋汰人的…不过,是真有钱啊!好人呐!捐这么多钱…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秦…奋?!
嗡——!!!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撕裂混沌宇宙、从九霄之外裹挟着无尽毁灭意志劈下的灭世神罚之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地劈在杨艺那残破的神魂烙印之上!瞬间引爆了其中沉寂的、如同休眠亿万载即将喷发的末日火山般的滔天恨意!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虚弱!所有的迷茫!在这一刻被一种超越极限的、足以焚尽诸天万界的狂暴怒火瞬间蒸发殆尽!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融合了冰冷刺骨杀意与灼热如地心岩浆的极致恨意,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这杀意是如此纯粹,如此恐怖,虽然失去了浩瀚神力的支撑,却依旧带着一丝神帝意志的余威,如同无形的、充满血腥味的毁灭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冰冷死寂的IcU病房!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温度骤降!
“呃啊——!” 隔壁床正看新闻看得入神的老头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惊叫,如同被无形的、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心脏,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那松弛的皮肤瞬间绷紧,布满老年斑的手剧烈地一抖,那播放着新闻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散发着消毒水味的被子上。屏幕上,画面正好定格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脸部特写上——那张脸,带着矜持、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杨艺那双猩红得如同地狱血海翻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眸,如同锁定猎物的太古洪荒凶兽,带着无尽的怨毒、毁灭的欲望与刻骨的仇恨,死死地钉在了那手机屏幕上!视线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屏幕烧穿!
屏幕里,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昂贵手工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发亮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一群同样西装革履、神情恭敬的随从和闪烁不停的、如同苍蝇般烦人的闪光灯前。他脸上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恰到好处的、矜持中透着俯瞰众生般自信的微笑。五官英俊,鼻梁高挺,眼神深邃,举止间自然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从容与优雅。他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背景赫然是这间中心医院气派宏伟的新大楼效果图,旁边巨大的电子横幅上写着:“秦奋先生慈善捐赠仪式”。
这张脸…这张脸!
纵然被现代的发型、凡俗的服饰所包裹,纵然带着虚伪的、属于所谓“青年才俊”、“慈善家”的伪善面具,但那眉宇间熟悉的、如同烙印般刻在杨艺灵魂深处的轮廓,那眼神深处无论如何掩饰、都难以彻底磨灭的、对众生如蝼蚁般的漠然与高高在上的掌控欲…
杨艺纵使神魂俱灭、历经万劫轮回、沉沦无尽炼狱也不会忘记!
秦!奋!
那个在仙界幕后操控一切,让叶诗瑶背叛自己,用千年虚情假意编织陷阱,最终导致他神格破碎、兄弟龙云浴血苦战、忠诚部属惨死魂灭的罪魁祸首!那个他发下万古血誓,纵使追索到宇宙尽头、时空尽头、轮回尽头也要将其神魂抽离、永世折磨于炼狱之火的宿敌!
他竟然也在这里?!在这个名为“地球”的、灵气枯竭、法则平庸的凡俗世界?!不仅活着,还活得如此光鲜亮丽,受人追捧,被奉为“慈善家”、“活菩萨”?!甚至…他捐建的医院,扩建的重症监护中心,就是自己此刻如同废物、如同蛆虫般躺着的这个地方?!这何止是讽刺!这是命运最恶毒的嘲弄!是将他杨艺的尊严反复践踏、碾入泥尘!
“嗬…嗬嗬…哈哈哈…”
一阵低沉、嘶哑、如同破旧风箱在濒临彻底散架时剧烈抽动般的笑声,从杨艺干裂脱皮、布满死皮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笑声初始压抑,如同困兽的呜咽,随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与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冷恨意!他枯瘦如柴、几乎皮包骨头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牵动着那些刺入静脉的针头和贴在胸口、连接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拉扯声,仪器屏幕上的线条瞬间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隔壁老头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像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看着这个刚刚苏醒、状若疯魔的年轻人。他哆嗦着,伸出枯瘦的手,拼命去够床头那个鲜红色的紧急呼叫按钮,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疯…疯子!医生!护士!快来人啊!救命!这人疯了!他要杀人啦!秦…秦先生刚捐了钱啊!他是魔鬼!”
杨艺对老头的尖叫、恐惧和那刺耳的警报声充耳不闻。
他的眼中,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手机屏幕上秦奋那张虚伪得令人作呕的笑脸!那张脸,与他记忆中那笼罩在迷蒙混沌气中、高高在上、冷漠俯视他、如同俯视一只可以随意碾死虫豸的身影,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前世今生,两张面孔,同一种令人憎恶的傲慢与算计!
千年情劫,刻骨背叛!兄弟血战,惨烈悲歌!神格自爆,万古沉沦!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屈辱与不甘!如同沉寂了亿万载、积累了足以毁灭星域能量的恐怖火山,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那积压的岩浆,是焚世的怒火!
“秦…奋…” 杨艺的声音如同两块万载玄冰在九幽地狱最深处相互摩擦、崩裂,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与火的诅咒,蕴含着足以冻结时空的杀意,在警报声和老头的哭喊中,清晰地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他猛地抬起那只枯瘦的、还插着输液针头、针孔处正渗出暗红色血珠的手臂,用尽这具虚弱躯体能爆发出的、源于灵魂深处不屈意志的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一股狠厉的决绝,狠狠地——
嗤啦!
一把将刺入手臂静脉的输液针头,连同一截透明的塑料软管,粗暴地撕扯了出来!
暗红色的血珠,瞬间从他手臂的针孔处涌出,沿着枯瘦苍白、毫无生气的皮肤蜿蜒流下,在雪白的被单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而妖异的猩红,如同雪地上绽开的死亡之花。
这微不足道的皮肉之痛,与他神魂中那正在熊熊燃烧、足以焚尽星河、煮沸星海的滔天恨意相比,简直如同尘埃般不值一提!这点点鲜血,反而像是点燃了他体内某种沉寂的凶性!
他无视了手臂的流血,无视了被惊动、门外走廊上正传来急促而凌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医护人员惊慌的呼喊声,更无视了隔壁老头那惊恐欲绝、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眼神。
杨艺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上半身微微抬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他用那双被血丝和疯狂彻底占据、如同地狱血池般猩红沸腾的眼眸,死死地、死死地盯住病房惨白的天花板,仿佛要穿透这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冰冷阻隔,直视那冥冥之中操控一切、对他充满恶意的冰冷命运,又像是在对着那个不知身在何处、却必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宿敌秦奋,发出最冰冷、最决绝、最不容置疑、响彻灵魂的复仇宣言:
“凡人之躯?”
他染血的、干裂的嘴角,一点点向上咧开,勾出一个足以让地狱最深层、最古老的恶鬼都为之战栗、为之恐惧的狞笑。那笑容里,没有绝望,只有毁灭与新生的疯狂意志,如同深渊张开的巨口。
“正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带着某种原始蛮荒气息的奇异波动,以杨艺的身体为中心,极其隐晦地扩散开来。病房内冰冷的空气,似乎极其微弱地扭曲了一下。
* * *
“哔哔哔——!” 刺耳的警报声在护士站尖锐地鸣叫着,屏幕上代表7号床杨艺的心电波形正剧烈地起伏,如同狂乱的心跳。
“7号床!植物人杨艺!生命体征异常!快!” 值班护士长脸色一变,抓起对讲机急促地喊道,同时带着两名年轻护士和一名值班医生,推开病房门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们倒吸一口凉气。
7号床那个被判定为脑死亡、靠机器维持了近三个月的植物人青年,此刻竟然半睁着眼睛!那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非正常人类该有的疯狂与冰冷。他枯瘦的手臂上,输液针头被粗暴扯掉,暗红的血液染红了病号服的袖口和被单。心电监护仪的导线被扯得歪歪扭扭,屏幕上波形混乱。而隔壁床的老张头,正缩在床头,指着杨艺,语无伦次地喊着:“疯…疯子…他…他拔管子…要杀人…看秦…秦先生…”
“杨艺!杨艺!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冷静!冷静下来!” 值班医生强自镇定,一边示意护士准备镇静剂,一边试图靠近安抚。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一个植物人突然苏醒,还带着如此恐怖的眼神和自残行为,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杨艺对医生的呼喊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个极其微小、却又关乎生死存亡的层面。
凡胎!泥沼!囚笼!
这具身体,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千万倍!经脉如同彻底堵塞、干涸了亿万年的河床,萎缩、脆弱,布满裂痕。五脏六腑如同蒙尘的朽木,生机黯淡,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血液粘稠污浊,带着浓重的药味和衰败感。更可怕的是,这个世界的“灵气”——或者说那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驳杂不堪的游离能量粒子,如同弥漫在污浊空气中的尘埃,难以捕捉,更难以引动!
以神帝之魂,御凡尘朽木!这是何等的讽刺与艰难!
但,杨艺没有选择!秦奋就在这个世界!就在阳光下享受着“慈善家”的光环!而他,绝不能在这冰冷的病床上腐朽!绝不能!
“给我…引!” 杨艺残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属于混沌神帝、对宇宙能量本质的深刻理解,对法则的细微感知,被强行催动!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了一缕微弱的魂火!
他不再试图感应那稀薄的灵气,那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这具身体本身!锁定在了那被强行注入体内的、维持生命的葡萄糖生理盐水!锁定在了那点滴瓶中的液体!
在医生和护士惊恐的目光中,杨艺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枯瘦的皮肤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气流在窜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闭紧,牙关紧咬,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浸透了稀疏的头发!
“他在干什么?癫痫发作?快!按住他!准备安定!” 值班医生急声喝道。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想要上前。
就在护士的手即将触碰到杨艺身体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频率的震动感,从杨艺的胸腔深处传出!如同心脏被强行启动了一个古老的引擎!那被粗暴撕扯掉针头的手臂伤口处,渗出的暗红色血液,竟诡异地停止了流淌,伤口边缘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收缩!
更让医生护士目瞪口呆的是,那连接在杨艺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原本混乱不堪、如同垂死挣扎的波形,在经历一阵剧烈的、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波动后,竟然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平稳!有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起伏的节奏,却透出一股越来越清晰的、属于“生命”的律动!那尖锐的警报声,也随之减弱、消失!
“这…这怎么可能?!” 年轻护士看着屏幕上稳定下来的波形,失声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一个脑死亡三个月的植物人,拔掉输液管后,生命体征反而趋于稳定了?!
“医学奇迹…这…这简直是…” 值班医生也彻底懵了,手中的镇静剂针筒都忘了推。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杨艺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疯狂依旧,但多了一丝强行压抑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明。强行引动这具身体最后一点潜能,以神帝级意志强行梳理、压缩、激发那点滴液中微不足道的能量,模拟最低阶的“淬体引灵”,榨取一丝生机,几乎耗尽了他残魂刚刚凝聚的一丝力气。但,效果达到了!
他看也没看惊愕的医生护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他们胸前的名牌,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杨艺,醒了。”
“现在,让负责我的医生,立刻过来。”
“还有,把那个…” 他目光瞥向掉落在隔壁床老头被子上的手机屏幕,秦奋那张笑脸依旧刺眼,“…吵死人的东西,关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那是一种久居绝巅、俯瞰众生的气势残留,虽然微弱,却足以让这些习惯了病患孱弱的医护人员心头一凛。
值班医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杨先生,您…您先冷静,千万别再乱动!我立刻通知王主任!小刘,快,去叫王主任!就说7号床病人奇迹苏醒!情况…情况特殊!”
病房内,警报解除后的寂静,混合着老头粗重的喘息和仪器平稳的“嘀…嘀…”声,显得格外诡异。杨艺重新躺下,闭上眼睛,胸膛微微起伏。他体内,那被强行榨取出的、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般的“生机”,正艰难地流转着,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底部,重新艰难地汇聚起一滴浑浊的水珠。
凡人之躯,已成定局。
但神帝之魂,永不屈服。
这冰冷的IcU,这充斥着消毒水和虚伪新闻的牢笼,困不住他!
秦奋…等着!
地狱,才刚刚开始预热。
冰冷,是第一个重临的意识。
不是宇宙深渊的绝对零度,而是一种黏腻的、渗透骨髓的湿冷,混杂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和某种肉体衰败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这股味道粗暴地钻入鼻腔,唤醒的却是一片沉重的混沌。
“嘀…嘀…嘀…”
单调、机械、带着某种令人烦躁规律性的声音,如同最顽固的钻头,一下,又一下,固执地凿击着包裹意识的厚重黑暗。它穿透耳膜,直接敲打在杨艺残破的神魂烙印之上。
痛!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肉体凡胎的、无比孱弱却又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亿万只细小的毒虫,骤然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苏醒,疯狂地噬咬着他!这痛楚是如此陌生,如此低级,却又如此真实而深刻,带着一种被彻底禁锢的屈辱感,瞬间点燃了残存神帝意志中的暴怒。
谁?!竟敢以如此低劣的刑罚加诸本帝?!神魂俱灭!!
杨艺猛地想要挣扎,想要调动那足以撕裂星辰、崩碎法则的神魂之力,将这施加痛苦的蝼蚁连同其所在的世界彻底从时空中抹去!
然而——
死寂。
没有撼动乾坤的浩瀚神力,没有洞穿虚空的恐怖意志。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仿佛被亿万道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在一具腐朽、脆弱、布满裂痕的泥胚躯壳中的极致无力感。灵魂如同被浇筑在劣质的石膏里,沉重得难以想象,连动一动念头都显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尝试,都牵扯着那无处不在的、源自肉体的剧痛,带来一阵眩晕般的虚弱。
他艰难地,如同推动着亿万颗沉重的星辰,耗尽了残魂中积攒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掀开了那仿佛重逾山岳、黏连在一起的眼皮。
视野一片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水汽和污渍的毛玻璃。外界惨白的光线刺入,让他眼球感到一阵尖锐的灼痛,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沿着干涩皲裂的眼角滑落,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模糊的视野,在泪水的冲刷下,极其缓慢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没有任何生气的白。白色的天花板,单调得令人窒息,白色的墙壁,冰冷地反射着同样惨白灯光的金属仪器支架。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与肉体衰败的混合气息,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他极其僵硬地,如同生锈了千百年的机械傀儡,极其缓慢地微微转动了一下脖颈。一阵剧烈的、源自颈椎骨骼摩擦的刺痛和肌肉撕裂般的酸胀立刻传来,让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如同破风箱的抽气。
他看到了“自己”。
一条枯瘦得如同冬日里被寒风抽干了水分的树枝、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皮肤松弛地包裹着嶙峋骨头的左臂,无力地搭在同样雪白却泛着廉价化纤光泽的被单上。淡青色的血管如同丑陋的蚯蚓,在薄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凸起,蜿蜒盘踞。这手臂孱弱得令人心惊,透着一股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沉沉死气。
几根透明的塑料软管,如同恶心的寄生藤蔓,深深刺入他手臂上那脆弱的静脉之中,连接着上方悬挂的、盛着无色液体的玻璃瓶。冰凉的液体正一滴滴,缓慢而固执地注入他这具破败不堪的躯壳,维持着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
视线顺着那几根丑陋的软管,极其艰难地向上移动。
一台方方正正、闪烁着幽幽绿光的冰冷金属仪器,被支架牢牢固定在床边。屏幕上,几条不断跳跃、起伏的彩色线条,如同垂死挣扎的虫子,扭曲、颤抖,勾勒出他此刻这具身体内部那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的生命律动。那单调而固执的“嘀…嘀…”声,正是来源于此,像死亡的倒计时。
心电监护仪。
一个陌生的、带着冰冷科技感的词汇,突兀地浮现在他残破的神魂烙印深处。与之同时涌现的,是这具身体原主人零碎、混乱、如同沉渣般翻涌上来的记忆碎片。
医院…重症监护室(IcU)…车祸…植物人…维持生命的仪器…昏迷…三年…债务…绝望…杨艺…我的…名字?
杨艺?!
一股混杂着极致荒谬、焚天暴怒与冰冷刺骨杀意的情绪风暴,瞬间冲垮了他残存的迷茫!
他!混沌神帝!万界共尊的杨艺!竟然没有在那毁天灭地的神格自爆中彻底湮灭!他那凝聚了滔天恨意与最后一点不灭烙印的残魂,竟不知以何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跨越了无法想象的时空维度,坠入了一个完全陌生、法则迥异、天地灵气稀薄到几近于无的凡俗世界——地球!并且,占据了一个同样叫做“杨艺”、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在病床上无知无觉躺了三年、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植物人的躯体?!
凡人之躯?!病弱残躯?!
哈!何其讽刺!何其…巨大的耻辱!这比被叶诗瑶背叛、被弑神刺贯穿心脏,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彻底踩入泥泞的愤怒!他杨艺,竟沦落至此!
“呼…呼…” 杨艺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腔内部撕裂般的疼痛和肺部如同破锣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腐朽衰败的酸臭气息。他试图抬起那只枯瘦的右臂,想要将这束缚他的软管、这监视他如同囚犯的仪器、这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白色牢笼,统统撕碎!将这具该死的皮囊也一同粉碎!
然而,那枯枝般的手指仅仅在冰冷的被单上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便耗尽了这具躯体刚刚依靠残魂意志凝聚起的一丝微末力气。前所未有的、令人绝望的虚弱感,如同冰冷沉重的铅水,从四肢百骸倒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