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冰冰颤抖着手,拖着腿,走到江月夜面前,刚才撑着一口气,现在看到师姐就撑不住了。
“师姐......”
她真的好蠢,付出了这么多银钱、感情、精力、时间,才醒悟: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母亲,却想着拯救,太可笑了。
这些年她给家里的银子,早已超过父母养她的钱。
家里不富裕,好吃的都要紧着弟弟,她从小吃得都是剩菜剩饭;
衣服自然是破破烂烂、缝缝补补;
为了能找到药材卖钱,她十岁那年误入深山,全家没有人去找她......
要不是桑儿姐,她早死了。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没家了......
或者说一来到世间,她就没有家。
可她还不清醒,不死心。
这些年在浮烟山攒得月俸寄回家,就为了那廉价的一句好,母亲夸她一句好.....
太可笑了,她就是个笑话。
主父城、天子城这种极端父权家庭里,哪有什么父亲母亲,哪有什么女儿........
不过是两个奴才把一个小小的女孩驯化成一个新的奴才,供自己的儿子使用罢了。
如果说,祁家的母亲是伥鬼,父亲就是典型的男奴。
她的父亲和村子里的绝大多数男人一样。
怯懦、自卑。
常年活在对生活的恐惧中。
在外唯唯诺诺,有时连自己基本的尊严都无法维持。
但一回家就是土皇帝,作威作福,以羞辱母亲和她为荣。
他们早已被父权扼杀了基本的人性和正常的人格。
不过,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以后她的家在浮烟山。
师尊、江师姐、星子才是她的家人。
早该如此了。
红尘剑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剑身已扩至门板宽,足够两人并肩而坐。
祁冰冰刚踏上剑身,身后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丧良心的贱种!”祁母想捉住她挂在剑侧的衣袍,却扑倒在泥地里,“拿了钱就跑,你弟弟的婚事完了!”
挺好的,少一个受害的姑娘。
红尘剑升空。
祁父抄起锄头砸来:“早知今日,就该把你摁在尿桶里溺死!”
锄头撞上江月夜随手布下的风壁,碎成木屑簌簌落下。
最刺耳的是祁继嗣的尖叫:“姐!姐你回来!我的房子、我的媳妇儿!”
祁冰冰始终没回头。
夜风卷着咒骂灌入耳中:
“瘟丧货!雷劈的畜生!”
“当初就该把你卖进窑子!”
...........
江月夜捂住她的耳朵,直到那些声音渐渐变成蝼蚁般的嗡鸣。
飞出一里地,祁冰冰才发觉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
祁家的哭啼嚎叫刻进她的记忆,但她也看到了前方是一轮圆月光明柔和。
“这是什么?”江月夜忽然开口。
祁冰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袍上沾满了细碎的冰晶。
这是苏星奈的冰灵根残留的灵力,在夜色里泛着微蓝的光泽。
还沾到师姐的蓝色衣袍上了。
同样是冰晶沾到衣服上。
但在她俩之间呈现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她好想贴贴师姐。
好美啊!
因为冰晶,江月夜的蓝裙在月色下泛着泠泠波光,衣袂翻飞间,冰晶莹莹闪烁。
细碎的冰芒缀在她袖口、裙摆,如同小片星瀑倾泻而下,又似寒夜凝露,衬得她整个人如谪仙临尘。
她是骨相极美的女子——
眉骨如剑锋雕琢,鼻梁高而挺直,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此刻月光流淌过她的侧脸,将轮廓镀上一层银辉,更显出尘。
而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微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仿佛敛尽世间霜雪。
祁冰冰一时看得失神。
“看什么?”江月夜忽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淡。
“师姐衣上......也沾了冰晶。”
祁冰冰慌忙移开视线,“是星奈的残留灵力。”
江月夜低头扫了一眼。
那些冰晶在她袖间流转,不肯消散,反倒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更璀璨的碎光。
“玄冰谷的苏星奈?”她微微蹙眉。
看过原着的她只想说,真是令人头痛的名字啊!
“嗯嗯,是她。”祁冰冰点头道,“今天多亏她帮忙,我才能从崔府救人脱身。”
她简单说了苏星奈改阵破局的事,却隐去了寒蝉蜕部分。
毕竟是玄冰谷禁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江月夜听完,沉默片刻,只淡淡道:“玄冰谷的人,少接触。”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祁冰冰想师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
两人无言。
但她能感受到身后师姐平稳的呼吸。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睡吧。”
江月夜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药王峰叫你。”
下方山河如墨,头顶星河垂落。
祁冰冰在剑上蜷成一团,明明在剑上,却比在缠藤村的那十年都要安心。
她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发高热时也曾这样贴着某人的体温。
只是那人很快把她扔进了柴房,说不要传染给弟弟。
*
凌晨时分,祁冰冰是被自己转身牵扯到肩胛疼醒的。
那地方已经被妥帖地包扎好。
身上粗糙的染血衣袍不知何时被换成了柔软素白里衣。
床头的案几上,一碗灵米粥正袅袅冒着热气,莹白的米粒间浮着几颗朱红色的枸杞,旁边摆着决赛玉牌。
和前面比赛的玉牌不同,这枚很是气派精致。
它通体呈青白色,如凝冻的灵泉,正面浮雕着一尊三足丹炉,炉身缠绕九道云纹。
丹炉上方悬浮着一颗浑圆丹药,玉雕师竟用镂空技法让丹药与炉体分离。
轻轻摇晃时,那颗玉丹会在云纹间微微滚动,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背面用金色刻着两行小字:
天丹问道,百炼成真。
星子肯定喜欢这手艺。
祁冰冰怔了怔,又伸手捧起粥碗。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低头抿了一口——
甜糯适中,还掺了一缕安神的宁心草香气。
这是药王峰膳堂第二窗口的特供粥,比赛期间十二时辰不间断供应。
上次没吃到,没想到师姐给她买了。
房门传来轻微的灵力波动。
祁冰冰赤足下床,指尖刚触到门框,便感受到一层柔韧的结界。
如水般流动,却比铁壁更坚固。
是师姐的手笔,将一切喧嚣、窥探与恶意都隔绝在外。
她垂眸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张字条。
巳时决赛,别迟到。
凌厉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戳破了纸张,写字的人好像有什么急事。
祁冰冰把字条折好收进袖袋,端起已经温暖的粥一饮而尽。
这次,她想要的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