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夜玄凌和苏清浅一行人的车队,终于,缓缓驶入了云州的地界。
云州,位于江南腹地,与之前水患成灾的青州府相邻。这里,河网密布,土地肥沃,自古以来,便是以“鱼米之乡,丝绸之府”而闻名天下。
这,便是皇帝亲封的、属于镇国亲王夜玄凌的……封地。
苏清浅在来之前,对这里的景象,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她想象过,这里,会有“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会有“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富庶安宁。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中,规划起了自己那宏伟的“商业帝国”蓝图——利用这里得天独厚的桑蚕和水运优势,开创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丝绸品牌”。
然而,当她,真正地,掀开车帘,看到眼前那真实的景象时。
她那颗,充满了“大展拳脚”的、火热的心,却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给浇了个,透心凉。
这……哪里是什么“鱼米之-乡”?
这,分明就是……一片,充满了压抑和萧条的、死气沉沉的土地啊!
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看起来极其肥沃的良田。但,那些田地里,劳作的,却都是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佃户。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丰收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常年压榨而形成的、深深的麻木和……愁苦。
道路两旁,偶尔能看到一些,本应是白墙黛瓦的江南民居。但此刻,那些墙壁,却大多是灰扑扑的,充满了破败的痕迹。许多人家的门口,甚至,还用墨汁,写着一个大大的、触目惊心的……“卖”字。
这,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镇国亲王,他名下,唯一的……封地。
苏清浅感觉,自己,好像,被那本《大燕地理志》上,那些华丽的辞藻,给……狠狠地,欺骗了。
马车,缓缓地,在一座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城池前,停了下来。
城墙,是青石所砌,高大而坚固。城门口,也站着两排,看起来精神抖擞的守卫。
但,与这气派的城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门内外,那些,跪在地上,向着他们这些“贵人”的车队,乞讨的、骨瘦如柴的流民。
“王……王爷,到了。”
负责赶车的陆远,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看着眼前这充满了“割裂感”的景象,声音里,都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困惑。
“嗯。”
夜玄凌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早已,凝结起了一层,比寒冰,还要冷上三分的……杀意。
他翻身下马,然后,极其自然地,转身,对着马车,伸出了手。
苏清浅将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当她,被他,扶下马车,双脚,第一次,踩在这片,看似富庶,实则……早已从根子上烂透了的土地上时。
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脑满肠肥的乡绅,在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胖子的带领下,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他,应该就是,这座云州城的“父母官”——云州知府,钱有德。
“下……下官钱有德,率云州府全体官绅,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姿态,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而他身后那些乡绅,也跟着,跪倒了一片。
夜玄凌没有让他们起身,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冷冷地问道:
“钱有德,本王问你。”
“此地,既为鱼米之乡,为何,城外,会有如此多的流民?”
钱有德闻言,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委屈”的表情。
他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
“王爷!您有所不知啊!非是下官,治理不力!实在是……实在是前几日,邻近的青州府,水患成灾,无数灾民,涌入我云州境内。下官……下官已经尽力了!下官将府库里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赈济灾民了!这才……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局面啊!”
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天灾”和“外来的灾民”,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心力交瘁、为民解难”的好官。
夜玄凌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
他知道,跟这种,满嘴谎言,早已烂到了骨子里的庸官,说再多,也是废话。
他,需要用事实,来让他,闭嘴。
“起来吧。”他淡淡地说道,“带本王,去府衙。本王要亲自,查阅,这几年的……所有账目。”
“账……账目?”
钱有德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是……是,王爷。”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在前面,卑躬屈膝地,引着路。那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即将要被押上刑场的死囚。
一行人,在所有百姓那充满了麻木和不信任的目光中,缓缓地,走进了这座,看似繁华,实则……早已被蛀空了的……云州城。
苏清浅跟在夜玄凌的身后,看着周围那张灯结彩的酒楼,那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那些,穿着华服,神情倨傲的富商豪绅。
再对比,城外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
一种巨大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荒谬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转过头,看着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但眼神,却比这江南的寒冬,还要冰冷几分的男人。
她忽然,挽住了他的手臂。
夜玄凌的身体,微微一僵,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只见,苏清浅的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沮丧和震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斗志和自信的、狡黠的笑容。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充满了调侃的语气,轻声地,开着玩笑。
“王爷,”
“看样子,我们……好像要破产了哦。”
夜玄凌看着她那双,在阳光下,亮得,比星辰还要璀璨的眼眸。
他那颗,因为眼前的腐朽,而变得有些沉重和冰冷的心,在这一刻,竟莫名地,又重新,变得,火热了起来。
是啊。
是破产了。
但这,是他的封地。
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王国。
而眼前这个,充满了智慧和勇气的少女,就是他这个王国里,唯一的……王后。
他看着那些,脑满肠肥的官绅,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如同在看一群待宰肥猪的笑意。
他,夜玄凌,不缺钱。
因为,很快,就会有无数的“人”,排着队,来为他,填补这个“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