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停了。
一场血腥的夜袭,终于落下了帷幕。
夜玄凌的临时营地里,灯火通明,却是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久久不散。
亲兵们正在清理着战场,将同伴的尸体,和那些刺客的尸体,分开安放。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失去战友的悲伤。
帅帐之内,气氛,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苏清浅刚刚为夜玄凌重新处理好伤口,换上了干净的纱布。虽然她的动作依旧笨拙,但比起之前在雨夜里的慌乱,已经熟练了不少。
夜玄凌靠在床榻上,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精神,却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正低着头,认真为他整理衣襟的少女。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允许一个人,如此近距离地,靠近自己。
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享受这种感觉。
“好了。”苏清浅终于打上了一个比之前稍微好看一点的结,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夜玄凌那充满了侵略性和探究意味的目光,脸颊,不由得一热。
“王……王爷,您……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她有些不自然地,想收回自己的手。
然而,她的手,却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手,给轻轻地握住了。
夜玄凌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静静地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层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奇异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感。
苏清浅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她想挣脱,却又……舍不得。
整个帅帐,都陷入了一种极其暧昧和温馨的寂静之中。
“王爷!”
就在这时,陆远那不合时宜的大嗓门,从帐外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属下……有要事禀报!”
苏清浅如梦初醒,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夜玄凌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瞪了一眼帐外,才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沉声说道:“进来。”
陆远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包裹。
“王爷,”他先是看了一眼旁边脸颊绯红的苏清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然后才一脸严肃地禀报道,“属下在清理那些刺客的尸体时,在那个被您一剑封喉的头领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将手中的包裹,呈了上来。
夜玄凌接过包裹,打开。
里面,除了一些零碎的银两和一把淬毒的匕首外,还有一块……看起来极其特殊的令牌。
那令牌,非金非铁,入手温润,竟是由上好的和田玉所制。令牌的一面,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海兽”图腾,而另一面,则刻着一个古朴的篆字——“汪”。
“汪?”夜玄凌的眉头,微微一蹙。
“王爷,”一旁的秦风,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接过令牌,仔细地端详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若属下没有猜错,这个‘汪’字,指的,应该是江南第一盐商,汪海天。”
“盐商?”夜玄凌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是的。”秦风点了点头,“这个汪海天,是近几年才在江南迅速崛起的,背景神秘,财力雄厚,几乎垄断了江南一半以上的私盐贸易。据说,他为人狠辣,手下养着一大批亡命之徒,行事与海盗无异。这‘海兽’图腾,正是他‘海天商会’的标志。”
“一个盐商,为何要不远千里,来刺杀本王?”夜玄凌冷冷地问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秦风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个商人,逐利而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冒此奇险。除非……有人,给了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或者说,”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清浅,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是有人,给了他一笔,足以让他铤而走险的……巨款。”
夜玄凌和秦风,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王爷,军师,”苏清浅的思路,变得异常清晰,“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逸王殿下,以‘赈灾’为名,从户部,调走了巨额的赈灾款项和粮食。但我们来到灾区,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和空空如也的府库。”
“那么,那些丢失的官银和粮食,去哪里了?”
她看着夜玄凌,一字一句地说道: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被劫’?”
“那些丢失的赈灾款项,从一开始,就是逸王殿下,监守自盗!他用这笔钱,去和那位江南第一盐商汪海天,做了一笔……更大的生意!”
这个猜测,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私盐!”秦风的眼中,精光一闪,“逸王他……好大的胆子!他竟然敢,用朝廷的赈灾款,去贩卖私盐,牟取暴利!”
贩卖私盐,在大燕,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而用救灾的银子,去犯这等重罪,更是罪加一等,天理难容!
“所以,一切都说得通了。”苏清浅继续分析道,“逸王用赈灾款,向汪海天,购买了大量的私盐。然后,再利用他手中的权力,将这些私盐,高价卖给那些受灾的州府,从中,牟取数倍的暴利!”
“而汪海天,则成了他最大的合作伙伴。当他发现,王爷您前来赈灾,可能会查到这笔账时,他便立刻传信给汪海天,让他派出手下最精锐的杀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您,留在这里!”
“如此一来,只要您一死,这桩通天的罪行,便会……死无对证!”
一番话说完,整个帅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远的脸上,早已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而秦风的眼中,则是对逸王那疯狂胆量的震惊。
只有夜玄凌,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但苏清浅知道,在他那平静的外表下,正酝酿着怎样一场毁天灭地的……滔天风暴。
“好……好一个逸王。”
许久,夜玄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缓缓地站起身,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在看死人般的微笑。
“他以为,本王死了,就真的……死无对证了吗?”
他看向秦风,下达了命令。
“秦风。”
“属下在。”
“立刻传信给我们在江南的所有暗桩。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查清楚,汪海天所有的私盐仓库,和他与逸王之间,所有的账目往来!”
“本王,要让他,人赃并获!”
“另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嗜血的光芒,“将汪海天与逸王勾结,贩卖私盐,导致赈灾款项被挪用,青州府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的消息,给本王,传遍整个江南!”
“本王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看看,他们那位‘仁德’的逸王殿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禽兽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