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大司命便来了。
被人背着一路颠簸过来的,嘴上还在不停骂骂咧咧,手中戒尺一下又一下敲在劫走自己的人脑门上。
那暗卫不敢反抗,连句痛呼都不敢有,只能加快脚下步伐,加紧往殷肆这里赶过来。
远远听见几声熟悉的骂骂咧咧,殷肆就知道这是大司命来了。他仿佛找不到解决问题办法的学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提前上前两步去迎接。
师生二人终在门口相逢,迎接殷肆的并不是什么温暖的师生情,而是大司命的一权杖。
殷肆:……
他已经被打习惯了。
大司命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是你小子!今天又不上朝,这么着急把老夫叫过来做什么?老夫说了先收拾一下都不让,直接就把老夫背过来了。”
“大王,您如今可还是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
大司命对着殷肆指指点点,殷肆敢怒不敢言。
被骂的场景有人看着自然就更不爽了,殷肆看了暗卫一眼,暗卫瞬间心领神会,离开了。
殷肆又把门关紧,将大司命哄着引了进来。大司命见他脸上的认真不似作伪,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他什么。
“所以大王叫老夫来这里,究竟有什么要事?”
“国师方才刚走,他跟孤说他昨夜熬夜想出了赈灾之法,要与孤商讨一番。”
随后殷肆便把之前与云翳相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大司命的脸上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双眼含泪。
殷肆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他已经泪眼婆娑了,苍老的手止不住擦拭眼角的泪珠。
“百岐……百岐有救了……”
“国师不愧是国师……百岐等了不知多少个昼夜春秋,终于有救了!”
与大司命的高兴致相比,殷肆的兴致却不怎么高了。
大司命在一旁喃喃自语高兴了一段时间,注意到他的情绪似乎十分低落,有些忧心的问了一句:
“大王何故如此失落?”
“有吗?”殷肆以为他表现得没这么明显,被大司命点出来后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孤只是有些问题想不通罢了。”
“是何问题。”
殷肆垂眸半晌,“是关于国师的事情。”
国师?
大司命想了一下,对于殷肆当众表白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跟国师有关又让殷肆十分失落的事情还有什么?那不就是这件事了吗。
他十分谴责的看了殷肆一眼。
“定是你之前的话语惹得国师不快了,国师拒绝你,不愿理你也是应当的。”
殷肆哽住。
“……如果国师真不愿意理孤了,今日又怎么会来找孤?”殷肆愤愤不平看自己老师,“您胡说!”
想想,倒也不错,是这么个理。
“那大王在这里伤春悲秋个什么?”大司命不解了,“不是国师生气了,还能是什么?”
……
“大司命。”又沉默一段时间,殷肆缓缓开口了,“您说,一个人说他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这是因为什么?”
大司命愣了一下,不明白殷肆为什么会这么问。见殷肆是真的十分苦恼的样子,大司命蹙眉想了想,了然了。
“大王,该不会是国师大人拒绝了您的求偶,所以您才说的这些气话吧?”
殷肆瞪大了眼睛,他看起来像是这么幼稚的人吗!怎么可能会因为被人拒绝就说出这些气话!
“当然不是!”殷肆没好气的起身,重重哼了一声,“这些话是国师说的,所以孤十分好奇国师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司命点头:“所以您是因为国师拒绝了您,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殷肆:……
为什么这些人总盯着这件事不放呢?殷肆恨恨瞪他,仿佛要用凶狠的目光把大司命脸上的胡子全都拽下来。
不知怎的,大司命忽然感觉脸皮一紧,避开殷肆那火辣的目光,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如果国师大人真的说出了这话……那应当是他被什么人辜负过,此人伤他极深,因此让国师不敢再相信别人了。”
“伤他极深”四个字一出,让殷肆心口直接骤然停止一瞬跳动。他无法想象整个百岐捧在心尖尖上深怕其有任何闪失的救世之神居然会被人伤害成这样。
该死的,究竟是谁!
殷肆咬紧牙关,怒不可遏,就连离他距离不算近的大司命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大司命不发一言,从他紧握权杖的那只手来看,大司命显然也是愤怒的。
如果不是那天殷肆当众告白,也不会让国师误打误撞的说出这句话,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国师以前的经历了。
空气滞留一会儿,殷肆哑着声音重新开口:
“我曾经让人去调查了国师的身世,什么都没有查到。他仿佛真的是天神一般,是从天而降的,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他想起云翳曾说过世界很大,云翳来自更广阔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似乎对他并不友好。
大司命听明白他的话中之言,知晓殷肆这是想为云翳出气。
百岐人啊,终究还是护短的。
“大王想好了,国师神通无量,法力无边,能够伤国师如此的人定然不会比国师差到哪里去。天外世界,并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踏足,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殷肆笑了:“以往的百岐,不也是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如今孤出去,死便也只是死孤一人,与百岐无关!倘若国师不来,百岐终有一日会覆灭。”
“且不论孤到底心不心悦国师,国师是百岐的救命恩人,也是整个百岐的国师。放任国师在外被欺压,我这个做大王的就算打不过,却一点都不表态,这又如何不让人心寒?”
“若是让孤的子民们知道了,他们是要闹的,孤也没资格做百岐的大王了。”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但去不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年殷肆的先祖就是因为敢为天下先所以才被推崇为带领大家的君王,如今殷肆自然不会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所以大王是已经下定决心,去那天外世界闯上一遭了?”
殷肆点头,“孤不在的这段时间,百岐就交给你们了。”
大司命冷哼一声:“小崽子,还需要你操心?我都不知道带过多少学生了,从你爷爷的爷爷开始我就开始教导王储了,论治国我可比你老练多了!”
殷肆闻言,淡淡的笑意浮现在嘴角:“有大司命这句话,孤便放心了。”
与殷肆这边的其乐融融截然相反,云翳回去之后便是修炼,但不管怎么打坐都静不下心来。
闭上的眼睛不知道重新睁开第几次了,云翳心底有些烦躁的起身倒了杯冰水灌进肚子里,试图熄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
“小翳,实在静不下心便不要修炼了吧,不然会走火入魔的。”
“我已经修炼了魔气,也会走火入魔吗?”
“当然会!任何的气不经过正规的引导都会失控的!”小怪一本正经的说着。
云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肚去,始终无法浇灭内心烦躁。
他有些颓然的坐在桌前,盯着手中杯子看的出神。
“瑶光一日不除,我心结一日难解……”
但是细细想来,这么烦躁,真的只是因为瑶光吗?
恐怕不是的。
云翳有些不想承认,但是他隐隐感知道自己烦躁的根源在哪里了。
他似乎是对这个地方有眷恋了,不想离开这里。不想每天拼死拼活的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每天一起来就会有人笑着对他打招呼,是带着善意的、没有丝毫恶意的表情。
也想和那傻了吧唧分不清自己感情的大王成为好友,告诉他更多外界的事情,然后同他做一辈子鱼水君臣,将百岐建设的更好。
但他终究是要离开的,再不愿意也还是要离开的。
理智与感情仿佛在打架一般,让云翳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放在桌上的手骤然收紧,指尖用力扣住桌面,从一开始的指尖发白,到后来的桌面已经被扣出深深的五个爪印,再到后来收成拳头后咯咯作响的骨骼。
鲜血顺着桌面滴在地板上。
瑶光,瑶光!都是因为瑶光!
“砰!”
大脑一片空白,耳鸣声在耳边逐渐远去,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掌下的桌子已经被他不经意间使用灵力碾为齑粉。
小怪似乎被吓到了一样,呆呆地在一旁,手里捧着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云翳似乎也意识到他的失态,把那只手藏在身后。
“对不住……没控制好情绪,希望没有吓到你。”
小怪确实被吓到了,但不是云翳想象中的那种被吓到,而是对云翳的情绪会突然大爆发吓到的。
从相遇之初开始小怪就明白云翳是一个很能忍的人,年岁看着不大,但心智坚韧。很少有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时候。
这一刻他对云翳的憎恨有了具体的理解。
“小翳,你的手受伤了。”
小怪有些担忧的飞过去,却见云翳低垂着眉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叫不回神。
他的手掌还在往下滴落鲜血。
小怪飞下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云翳的手被他掐的白骨都露出来了,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还一声不吭的!
他心疼坏了,捧起云翳的手就开始给他呼呼,就连呼呼也是小心翼翼的。
血还在流,他心急之下用了野兽的止血方式,直接用舌头舔了。
云翳有所感应,也不知是不是被疼到了,手一颤,小怪立刻松开。
“抱歉抱歉!我弄疼你了吗?那、那我轻点……咦?”
小怪还想再给他舔舔伤口,一看,刚才那露出白骨的伤已经好了。
云翳经过刚才那疼痛回过神来,此时也看到了这神迹,甚至他是亲眼看到皮开肉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