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当言论而厌恶或者责怪自己,云翳松了口气。
“其实你不见得没有搞情报的天赋。”他说,“沉着冷静是搞情报最重要的地方,你的性格恰巧就是这样,所以你很适合搞情报。你所说的你没天赋,应该指的是分析情报的天赋。”
“所有的情报不见得全都是真的,把情报网络过来之后也要筛选出什么才是正确的情报,什么是幌子。”
说着,云翳忽然笑了,“不过没关系,你现在只需要细心的大面积网络情报就好,分析情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那需要经年累月的见识与练习。”
“你现在只是缺乏这些练习,并不代表你不擅长这方面。狼妖向来耿直,这样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才对,并不怪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样的计谋绝对不是狼王能想出来的,过于狡猾,也过于违背妖族的常理。
长曦眨眨眼,也跟着笑了。
“云翳阁下刚才那番话,听着像是教导弟子的师父。”
云翳这才反应过来他似乎不知不觉的又把姿态摆高了,他有些懊恼的垂下眸子。
“抱歉,如果刚才那番话让你感觉不适了你便当做没听过。”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长曦摸摸鼻子,“说实话,刚才被你那么一说我是真的感觉有点儿难过了,我之前对我的手段还挺有自信的。”
“不过你后来的那些话又安慰到我了——虽然对于云翳阁下来说,我或许连小孩子的水平都没有,哈哈。”
“但是我是真的觉得云翳阁下很厉害,这并不是对于力量强大之人的崇拜,但是该怎么说呢——明明云翳阁下并不强,我却觉得你是个强者。”
“能被云翳阁下认可是我的荣幸。”
云翳被“并不强”三个字给扎的透心凉。
是啊,他并不强,连金丹都没有,仇人还是个元婴。
云翳捂住脸,不想把这个莫名其妙歪掉的“强弱之争”给略过。
“好了,我们该启程了,如果狼王那边先一步收到消息的话形势就对我们不利了。”
“好。”长曦点头称是。
就在二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的时候,云翳突然拍了一下长曦的肩膀。
“长曦,你知道北狼族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可我们现在不是要回边境吗?”
“去一趟北狼族,最快需要多久。”
长曦:“北狼族距离王廷并不算远,因为狼王出自这里,所以近百年来北狼族也得到了优待,允许靠近王廷驻扎。”
云翳把一个东西塞进他的手里,“好,既然这样用你最快的速度去一趟北狼族,找到“烬天”的母亲,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就说他的孩子已经遇害了。”
“如果她不知道其中秘辛,你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你需做好完全准备,先找到狼王子的遗体在他身上取出血液,倘若夫人不信便拿出来,也好让她验验到底是不是。”
“如果将信将疑,你便把她带到王廷,这样她自然就信了。”
“好,我知道了。”长曦认真点头,又问他,“如果她在北狼族就完全信任我了,那我是不是就直接让她去边境了?”
云翳摇头,“不,你还是把她带到王廷。”
长曦不解:“这是为什么?把她带到王廷不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狼王继位是在王廷,所以烬天如果真的得到了继承狼王的指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或者他来到了王廷,你就在此等候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所以在此之前你需要调动力量想办法将整个狼王廷控制起来,但是从你的人手里调动太麻烦,也太大张旗鼓,况且此时其他狼族还能赶来支援,暴露了你反而不美。”
“所以索性借力打力,既然他们之间有矛盾,那不妨将这矛盾彻底撕裂,让他们鹬蚌相争。你只需要在最后关头拿到王廷控制权即可。”
长曦咽了口唾沫,他从来都只觉得强者很可怕,因为有那能够轻松碾碎弱者的力量,弱者在强者面前苟且偷生都困难。
但今天他体会到了另一种恐惧。
分明没有强大的力量,但是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却能将你逼死,让你无路可退。
仅仅凭借武力是不能让人屈服的,尤其是烬天和魑牙那类角色。然而这次,并非武力镇压,来自心灵的绝望才是真正的绝望。
“……看来以后绝对不能惹他生气,也不能跟他对着干,不然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小声嘀咕这句话,云翳一心想着殷肆的事情没有听到。
自此,二人兵分两路,一人朝着北狼族全速前进,另一人则是返回边境稳住狼王。
在走之前云翳有想过要不要再去见殷肆一面,明明很清楚殷肆或许并不愿意见他,又知道他们两个见面之后也只是相顾无言,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见一面。
前进的脚步顿住了,双腿仿佛灌了铅,同时又被无数根藤条紧紧缠绕让他滞留在原地,那些藤条能言善语,说出来的都是能蛊惑他的话。
但是——云翳用力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让疼痛刺激大脑恢复理智,又深吸一口气——如果不复仇,那么他现在存在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别让任何人阻挡你前进的脚步,别让任何人成为你退缩的借口,也别让任何事情阻拦你的复仇。
你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在复仇结束之前,你的未来,仅仅只停留在过去。
云翳在心底这么对自己说。
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他需要九转金丹,他需要振兴宗门,需要完成对师父的承诺。
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殷肆一直默默注视着他,更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殷肆已经修炼的比他更强大了,就算在背后悄悄地跟着他他也没有丝毫察觉。
殷肆手中紧紧攥着云翳给他留的那封信,他知道云翳逃了出去,但按捺住了想要把他再次抓回来的心。
他看到了那封信,也读完了。
他在等云翳回来亲口解释给他听,在等云翳主动见他一面。
或许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走到死胡同。
但云翳没有来见他,只是留了一封信,仅此而已。
殷肆想不到别的原因,唯一能想到云翳不来见他的原因是将他当成了敌人,因为云翳是人类,而他是魔族。
云翳要保护修真者,维护修真者的利益,所以对于他这个复仇之人自然是厌恶的。
呼吸停止了,殷肆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数次期盼他回头,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自己。
心脏仿佛被千刀万剐般撕裂,偏偏二人如“鱼水君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更加刺激了他。
“……你连见来我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吗。”
最终,他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声音淡淡的,没有悲切,也没有嘶吼,很安静,很平静。
上一次,他被云翳抛下,是因为他不够强;这一次,他已经比云翳强很多了,按照云翳教的修炼方法修炼了一年,他已经很强大了,却还是被抛下了。
两次,都没能在自己面前好好的亲口告别。
两次,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现在殷肆明白了,云翳走,根本不是因为他弱不弱的关系。与强弱无关,仅仅只是因为云翳想走,他留不住。
殷肆近乎自残的在自己手臂上挠下一道又一道血痕,鲜血直流。
他像是在克制自己不要上前去强留,又像是在催促上前去质问他为什么。
到底怎么想的,他自己也搞不懂了。
那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懦弱与软弱,无数次在危机时刻做不出选择,又无数次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还是无数次守不住身边的人,看着他们一个个离自己远去。
他更恨他没有一颗强大的心,无时无刻都会感到悲伤,无时无刻都会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