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枭在办公室里发泄完那足以掀翻屋顶的狂喜,整个人还处于一种飘飘然的亢奋状态。他像喝醉了酒一样,脚步虚浮,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脑子里全是苏清刚才那清丽的身影和带着书卷气的嗓音。
“不行,得跟闺女分享!必须分享!晚晚肯定也高兴坏了!” 林枭自言自语,完全忘了女儿刚才那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状态。他此刻只想找个人一起尖叫,一起庆祝这历史性的重逢!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地走向办公室内侧那扇不起眼的暗门——那是直通女儿林晚办公室的专属通道,方便他们父女随时沟通(或者说,方便林枭随时骚扰女儿)。他毫无心理准备,带着满腔的分享欲,“刷”地一下推开了门。
“晚晚!我的宝贝闺女!你看到没!清清她……” 林枭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眼前的情景,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灭了他所有的狂喜,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瞬间涌上的巨大恐慌!
奢华却冰冷的办公室里,没有预想中女儿或许带着一丝欣慰的平静面容。巨大的落地窗前,他那个强大得仿佛无所不能的女儿,那个刚刚还在苏清面前气场两米八、掌控全局的林总,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
她背靠着冰冷的玻璃,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和地板上。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紧捂的指缝间泄露出来,破碎得不成样子。最让林枭心脏骤停的是——她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透,黏在下眼睑上,整个人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晕倒在那里,只有身体还在因为巨大的悲伤而本能地微微抽搐。
“晚晚!!!” 林枭的魂都吓飞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地板上也浑然不觉。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近乎惶恐地去探女儿的鼻息和颈侧的脉搏,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跳动,才猛地喘上一口气,巨大的恐惧稍稍退去,但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心疼和慌乱。
“宝贝!闺女!你怎么了?别吓爹!醒醒!醒醒啊晚晚!” 林枭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手忙脚乱地想把女儿抱起来,却又怕弄伤她,只能手足无措地跪在她身边,用颤抖的手指去擦她脸上冰冷狼藉的泪痕,试图唤醒她。
也许是父亲焦急的呼唤和触碰起了作用,也许是短暂的晕厥只是情绪剧烈波动后的自我保护。林晚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清澈锐利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空洞、涣散,蒙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痛苦的水雾。她失焦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凝聚到林枭那张写满恐慌和心疼的俊脸上。
“爸……”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微弱得像下一秒就要断掉。
“哎!爹在!爹在呢!宝贝闺女,告诉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太累了?爹这就叫医生!不,爹亲自送你去医院!” 林枭语无伦次,只想立刻解决女儿的痛苦。
林晚却缓缓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看着父亲焦急的脸,前世那最血腥、最绝望的一幕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击着她的神经。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林枭昂贵的西装袖口,力气大得指节都泛白了,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爸……” 她泣不成声,破碎的话语断断续续地溢出唇瓣,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是…是不是…因为我…太废物了?太没用了?”
林枭一愣,完全没理解女儿这没头没脑的话:“傻闺女!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是废物!你是爹最骄傲的……”
“所以我才保护不了妈妈!” 林晚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控诉和自我鞭挞,泪水决堤般滚落,“是我太弱了!太没用了!所以……所以他们才抓走了妈妈!所以妈妈才会……才会为了救我……被……被……”
那个词,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林枭的脑海中,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前世!十二岁!那个雨夜!**
女儿那晚惊恐绝望的眼神,妻子最后那决绝的、带着无尽爱意与祈求的凝视……还有后来……后来找到的……那惨不忍睹的……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林枭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愧疚和迟来的剧痛如同毒藤蔓,狠狠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女儿刚才在苏清面前那近乎完美的专业表现,那滴水不漏的安排,那强大的气场……全都是硬撑的!是为了大局,是为了稳住局面!而当母亲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那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冲击,瞬间撕裂了她用两世坚强筑起的堤坝!前世那血淋淋的、她独自背负了十几年的、关于母亲惨死的记忆和深入骨髓的自责,如同最凶猛的洪水,彻底将她淹没、击垮!
她不是在为别的事情哭!她是在为前世那个无力保护母亲的自己而哭!在为母亲那惨烈到极致的牺牲而哭!在为那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深入灵魂的愧疚而哭!
“晚晚……” 林枭的声音也哽咽了,巨大的心疼和愧疚几乎将他吞噬。他不再犹豫,伸出有力的双臂,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蜷缩在地上的女儿整个抱了起来,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易碎品。他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让女儿靠在自己怀里,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手臂,为她筑起一个温暖的、安全的港湾。
“不是的!晚晚!不是你的错!” 林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痛和坚定,他紧紧抱着女儿颤抖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滚烫的泪水也终于控制不住,滴落在女儿的头发上,“是爹的错!都是爹的错!”
他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
“是爹没用!是爹那时候还不够强大!是爹没有保护好你们娘俩!是爹的仇家……是爹连累了你们啊!” 前世的自责和悔恨,在这一刻也汹涌而出,“妈妈是为了保护你……她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这不是你的错!这是爹欠下的血债!是爹无能!”
他感受到怀里女儿的身体因他的话语而颤抖得更厉害,呜咽声更加压抑痛苦。他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女儿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她承受那份沉重的痛苦。
“晚晚,看着爹!” 林枭稍稍退开一点,双手捧着女儿泪痕交错、苍白脆弱的小脸,强迫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和心疼。
“听爹说!”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上一世,爹没能保护好你们,是爹这辈子最大的罪孽!是爹无能!”
“但这一世,不一样了!老天爷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看!妈妈她回来了!活生生的!好好的!就在隔壁的研究院!”
“而你,我的宝贝闺女,” 林枭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骄傲和心疼,“你已经做得比爹好一千倍,一万倍!是你把爹从泥潭里拉出来,是你带着我们走到了今天!是你亲手把妈妈又带回了我们身边!你一点都不废物!你是爹的骄傲!是爹的救赎!你是最强大的!”
他用粗糙的拇指,一遍遍、无比轻柔地擦拭着女儿脸上仿佛流不尽的泪水:
“这一次,我们爷俩一起!爹发誓!用这条命发誓!爹会变得比上一世强大百倍!千倍!爹会用尽一切,织就最坚固的网!打造最坚硬的堡垒!爹会站在你们前面,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而你,我的宝贝,”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无比的珍视和承诺,“你不用再一个人背负那么多了。痛就哭出来,难受就告诉爹。爹的肩膀,永远给你靠。爹会和你一起,守护好妈妈,守护好我们这个家!我们一家人,这辈子,一个都不能少!谁再敢动你们一根头发,爹就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开屏孔雀般的幼稚老爹。此刻的林枭,眼神锐利如刀,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经历过地狱、带着血与火淬炼出的、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守护意志和强大气场!那是属于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为了守护至亲所能爆发出的最深沉、最强大的力量!
堡垒之内,坚冰终于被血泪融化。父亲迟来的理解和坚定的誓言,像一道温暖的光,穿透了女儿心中积压两世的黑暗阴霾。
林晚怔怔地看着父亲那双写满心疼、愧疚和无比坚定决心的眼睛,感受着他怀抱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温度。那堵名为“坚强”的冰墙,终于彻底崩塌。她不再压抑,将脸深深埋进父亲坚实的胸膛,像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嘶鸣,而是宣泄,是释放,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和分担的委屈与悲伤。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林枭昂贵的衬衫,却让他那颗揪痛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一墙之隔的喧嚣与光鲜之下,这对跨越了生死、背负着沉重过去的父女,在泪水的洗涤中,终于真正地拥抱在一起,达成了灵魂深处的和解,也立下了守护今生挚爱的、最坚定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