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外的深山。
相柳握着残笔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心口像是被无形的铁钳狠狠攥住,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猛地起身,白色衣袍扫落案上茶盏,瓷碎声清脆,却不及胸腔里那声闷痛来得真切。
“小夭...”呢喃出口的瞬间,相柳的心口又是一阵剧痛,仿佛有尖锐的箭矢直直穿透。他再顾不得其他,飞身而起,衣袂翻飞间,唯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叫嚣,小夭出事了!
白羽金冠雕还未落下,相柳已经飞跃到它背上,向着中原疾驰而去。
辰荣山,紫金顶。
在密室内戒药的瑲玹,突然觉得心慌意乱。喉间涌上的腥甜,让他死死按住了胸口,眼前浮现出小夭儿时的模样,她穿着粉嫩的衣裙,坐在凤凰花树下的秋千上,笑着回头冲他喊道,
“哥哥,高一点,再高一点!”
瑲玹心神不宁地打翻了案头的青瓷香炉,滚烫的香灰泼洒在他玄色的衣摆上,却也浑然不觉。
阿念却很心疼,焦急地上起询问,
“哥哥,你没事吧?”
瑲玹无暇顾及,大声唤道,
“潇潇,你现在立即带人去五福堂,把小夭带回来见我!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快!一定要快!”
潇潇领命转身就要离去。瑲玹却突然站起身来,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可话音刚落,他就吐出一大摊黑色的毒血。
阿念扑了上来,紧搂着瑲玹的胳膊,
“哥哥,现在是你戒药的关键时期,你不能乱走动啊!找姐姐的事情,就交给潇潇吧,她一定会平安带回小夭的!”
瑲玹喉间的腥甜还翻涌不停,他死死攥住胸前染血的衣襟,在阿念的搀扶下坐回榻前,盯着潇潇,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必须把小夭给我安全的带回来!”
另一边,亲眼目睹了小夭被一箭贯穿心脏的涂山璟,刹那间肝胆俱裂,发出了一声悲痛得几乎不是人声的呼喊,向着小夭飞奔而来。
寒芒破空的锐响撕裂了迷雾,另外一支淬了毒的箭矢裹挟着腥风,直直地射向了涂山璟。
小夭下意识地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侧身撞向涂山璟。冰冷的箭头刺破了绸缎,穿透她右肩的瞬间,剧痛如毒蛇噬咬。
“小夭!”
嘶吼冲破胸腔的瞬间,箭矢已穿透了小夭,鲜血顺着暗纹绣着杜鹃花的裙裾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绽开妖冶的红梅。
小夭踉踉跄跄地跌进涂山璟怀中,发间的小蛇玉簪坠地,碎成几瓣,正如她渐渐涣散的眸光。
“快走…”
小夭染血的指尖颤抖着推搡着涂山璟,嘴角溢出的血沫沾湿了他兰色衣襟,
“快点走……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小夭的身子便重重往下坠。
涂山璟单膝跪地,膝盖与地面相撞发出闷响,他死死箍住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小夭温热的血液渗入到他的衣袍之中。
突然,涂山璟的周身腾起银白色的光晕,他身后九条白色的狐尾霎时间展如天幕,肆意舞动。伴随着狐尾耀眼的光芒和呼啸的风声,空气扭曲,空间都泛起涟漪,周围的迷雾也瞬间消散。
他的灵力大盛化作实质,在空中凝结成巨大的狐首虚影,獠牙毕露,双目赤红如血,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声波所到之处,树木连根拔起,霜雪漫天飞舞。
小夭见此,强挤出一丝微笑,颤颤巍巍地将怀中的清灵花交到涂山璟手中,然后气若游丝地叮嘱道,
“救…救…小七…”
涂山璟紧紧攥住小夭渐渐冰冷的手,泪流满面地不停点头。又听到小夭继续说道,
“前世…今生…你我…两清了…”
小夭的话音戛然而止,脑袋也无力地垂向一旁。
“小夭!小夭!小夭…”
涂山璟一边沙哑的呼喊着小夭的名字,一边不管不顾地拼命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到小夭的身体里。
凭借着蛊虫微弱的感应,等相柳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睚眦欲裂。
满身是血的小夭,了无生气的躺在涂山璟怀里。而悲痛欲绝的涂山璟,还在一刻不停地向小夭输送着灵力。
相柳施法打断了涂山璟,然后一个闪身便将小夭牢牢地抱在自己怀中。小夭冰凉的身躯撞进相柳滚烫的胸膛,发间的杜鹃花香混着血腥气,刺得相柳的眼眶发烫。
他转过身来,抱紧怀中的小夭正欲离开,涂山璟却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放下小夭!你要带她去哪?”
相柳的下颌抵着小夭的发顶,声音却冷得能结霜,
“你想让她死吗?现在,只有我能救活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涂山璟不依,一把握住相柳的胳膊不放。
“在清水镇,轩被小六下了一种怪毒,小六为了替轩解毒,把毒引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相柳的声音裹着冰碴儿,却将小夭搂得更紧。
涂山璟不甘心地放开了手。
相柳抱紧怀中的人,踏着满地残血大步离去,白色的披风如幕,将小夭严严实实地裹进了独属于相柳的温度里。
刚踏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涂山璟的怒吼,
“你若敢伤害小夭,我必不计一切代价铲平辰荣义军,将你碎尸万段!”
相柳置若罔闻,转身踏入虚空,靴底碾碎满地星辉。
等潇潇带着人,跟随着辰荣山护山阵被破的踪迹追来之时,现场的景象让众人震惊不已。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啸而过,原本纯净的雪原上,蜿蜒的血迹如暗红的绸带肆意铺展,将层层叠叠的雪染成深浅不一的绛色。
偶尔有新雪飘落,覆在血迹之上,却遮不住那抹惊心动魄的红,反倒让雪地如同被撕裂的肌肤,透出内里的血色肌理。
几缕沾血的碎发垂落在雪地上,随着风轻轻颤动,在一片苍白中格外刺目,仿佛在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惨烈一幕。
而涂山家的青丘公子,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盯着地上碎裂的玉簪像尊石像般纹丝不动,任由发间歪斜的玉冠滑落,任由额前碎发遮住他黯淡的眼眸。
而不远处,沐斐的尸体还直挺挺的倒在雪地里。
潇潇小心翼翼地上前,犹豫了片刻,才问出,
“青丘公子,王姬她…她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