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觉得自己的意识正一点一点往下沉,像被海浪推往远处的深海。
他很累,仿佛灵魂被撕裂,又像是沉重的铁枷压在身上,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在眼帘合上的刹那,耳畔传来一句模糊的声音:
“如果你是我,你又能怎样?还不是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那声音很轻,也很哀伤,像是压抑多年终于泄露出的委屈。
李响的意识猛地一震——紧接着,他睁开了眼睛。
“不,这并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
李响低着头,但看到的却是一双小小的手,皮肤苍白,指节瘦弱。
而他正走在一条老旧的街巷中,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
周围的孩子在父母的牵引下嬉笑奔跑,唯独他,孤零零地一个人慢慢走着。
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仿佛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更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也没人在乎他。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她有一双干净的眼睛,穿着旧旧的布裙子,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她的一双眼睛很好看,也很怪异——一个瞳孔是金色,另一个瞳孔是绿色。
她走到小男孩面前,毫无理由地,伸出手来说道:
“一起玩吗?”
这一瞬间,那个孤僻的小男孩愣住了。
他从来没被人这样主动拉过手。
他看着那只小小的手,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鼓起勇气颤抖地伸出自己的手:
——像是在试探一个梦的边界。
他们之间,不会玩什么复杂的游戏。
他们只是在不停地在街边跳格子、画圈、扔石子,但小男孩从未如此快乐过。
他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她也没有父母,从没见有人来接她回家。
他们两个都是孤儿,都是这个世界不被欢迎的人。
然后就这样,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过去很久之后……
再之后,镇子上的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
他们开始上学、离开街巷、或者跟着他们的父母去更远的城镇。
唯独只剩下他们两个——还保持着最初的小孩模样。
但很快,小男孩就意识到了——自己根本不会长大。
他看着小女孩一如既往地笑着,自己也强作镇定,但内心已经开始隐隐不安。
他开始观察她,想确认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我们是不是生病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说道:
“我可没有生病,只是因为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小男孩有些失落,但他仍然努力说服自己:
——“没关系的,我和她其实是一样的。”
可是,无论是哪个世界,都绝不会允许“异类”的存在,尤其是那样的怡然自得。
当那群长大的孩子放假回来,看到他们两个还像从前一样身材幼小,在街角玩耍。
他们嘴里喊着“怪胎”、“妖怪”,并且用石头砸他们,
甚至拉扯他们的衣服、头发,把他们当作发泄的对象。
小男孩从未这么害怕过,他下意识地把小女孩护在自己的怀里。
他自己则抱着头缩在角落,挡住那些辱骂和疼痛。
然而,他却忽然听到“轰”的一声。
紧接着,那些孩子像被什么巨力弹飞,摔倒在地上,哀嚎不断。
他抬起头,看到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前面。
她的双眼一片赤红,头发在无风中飘动,脚下的地面微微龟裂。
她的声音冷漠得像冰:
“不准欺负我们两个。”
那些孩子尖叫着逃走了,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下。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还是害怕。
他颤声问道:“你……你做了什么?”
小女孩的眼睛渐渐恢复成原来的颜色,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很久:
“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是病人……我的身体只是发育缓慢而已……”
“现在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很抱歉,我不能再陪你做游戏了……”
那一刻,小男孩的心“咚”地一声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他们从来都不是同类。
自己是一个注定长不大的病人,而她,是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特别者”。
看着小女孩离去的背影,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一阵风吹过,他突然感觉这个热闹的街道变冷了,夏日的风更同样的刺骨。
他看见一栋高塔拔地而起,小女孩走入高塔之中,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冲进塔中,里边的阶梯正在消失,上方的光亮也正在消失。
——他知道,高塔之上,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
——而自己和那个小女孩,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李响自始至终像是亲历者,又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他目睹着那个小男孩的眼神,由喜悦变为惶恐,再从失落变成茫然,
最终定格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之中。
——“如果你是我,你又能怎样?”
李响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怜悯、震惊、悲伤,还有一丝……理解。
这应该就是玄幽的过去,比之前在高塔内看到的壁画,要更加的详细、完整。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虚空:
“如果我是你……可惜我不是你,我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呵……你是第一个这样回答的,这样的回答倒是够坦诚……”
“那你就接着往下看吧……”
——画面一转:
当那个小男孩再次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
他没有了小女孩的保护,所受到的攻击变得更加的频繁,也更加的恶劣。
他的头是破的,脸是花的,鞋子也不知道被丢在了什么地方。
脸也是干瘪的,像是饿了很久。
他倒在地上,连保护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刻的他,只想睡觉,他太累了。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亮起了一道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挡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不曾见过,但那女孩身上的气息,让他感到非常的熟悉。
“你是那个……小女孩……吗?”
那个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像曾经那样,再一次替他打飞了欺负他的大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