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蜚兽意识最深处的大门。
那是一道由黑红血肉织成的拱门，仿佛一颗巨大心脏裂开，中间留出供人通行的缝隙。
拱门上覆盖着无数细密的眼球，它们此刻全都闭合着。
但随着李响靠近，其中一只缓缓睁开。
那只眼，正与李响后背的图纹——那道“蜚之眼”遥相呼应，毕竟它俩才是亲父子。
“哇……”
小蜚兽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爸爸你看，它们都在向你行礼耶。”
“在这里别叫我爸爸。”
李响咬着牙，生怕惹着眼前这庞然大物。
“我们现在玩的是探险的游戏，小孩子说话的话，会被怪物抓走哦。”
“什么怪物啊，我们不就是怪物吗？”
“嘘……”
李响有一点无语，只能先嘘一声，让小蜚兽闭嘴。
“你知道现在要去哪吗？”
“当然知道。你要进去，面对真正的‘牺牲之源’。”
“牺牲之源？”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程果终于追了上来，她额头带汗，脸色苍白。
“李响！”
她一见李响站在门前，脸上浮现一丝动摇。
“你真的要……进去？”
“都走到这里了，它随时都有可能会醒，更何况现在出去的话，谢颜那帮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进去以后，万一……”
“程果，如果你害怕的话，想留下来就留下，我不会再等你了。”
这话听起来冷酷，但程果却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当然不会留下。”
她低声说道。
“我已经……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李响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
“所以你打算跟着我走到底？”
程果抿唇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跟紧点。”
刹那间，李响推开了那扇血肉之门。
【梦境世界 · 蜚兽意识核心 · 最终之地】
他们进入门内的瞬间，周遭世界再次发生变化。
脚下不再是地面，而是一片仿佛漂浮在虚空之上的巨型棋盘。
每一个格子都像是盲盒一般：
有些格子里是血海、火焰；
有些格子里是人们的悲鸣、尖叫；
相同的是，不同的格子里边，有着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命运中痛苦挣扎。
李响站在棋盘中央，四周浮现出无数蜚兽的虚影。
小蜚兽欢快地从李响体内钻出，变成了一个约莫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
它睁着与“蜚之眼”一模一样的黑红瞳孔，对着那些“虚影”说道：
“你们看呐，这就是爸爸最真实的样子”
“它从不只是一个人，他是由无数个噩梦组合在一起的超级无敌大怪物。”
李响有些怀疑地看着那孩子。
“你的爸爸，不是我么？”
“不不不，从来这的那一刻，我就与我真正的爸爸建立了联系，叫你爸爸不过是逗你玩呢。”
“啦啦啦，你们大人真好骗，居然信我这样一个刚出生的小怪物的话。”
程果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孩。
“它是什么，蜚兽的孩子？”
李响点了点头。
程果一下子被惊吓的连连后退，直接退到了入口的位置。
“你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晚了？回来吧，跑哪都没用的。”
小蜚兽这一番话，着实也惊着李响了。
这小东西说话内容，完全跟它的年龄不搭，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心智一样。
“既然你们把我送到家了，我就跟你们说声再见咯，也不知道我亲爸爸会怎么收拾你们两个。”
说完，小蜚兽一蹦一跳地朝着深处走去，消失在那些虚影之中。
“李响，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逃跑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早让你跑你不跑，自求多福吧。”
程果听得面色铁青。
“我……”
李响朝着小蜚兽消失的位置，走了过去。
既然小蜚兽选择了那个幻影，那就说明那个幻影是安全的，或许幻影背后别有洞天。
果不其然，等李响穿过那道幻影之后，再次撞见那只小蜚兽。
那小家伙有点惊讶。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对，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是安全的？”
没等李响说话，小蜚兽一拍脑门。
“你是跟着我走进来的？”
李响轻笑了一声：“真不知道该说你傻呢，还是反应太慢。”
“你真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小蜚兽努了努嘴：“你再吓唬我，我叫我爸爸收拾你！”
“那你可能要失策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没有爸爸了。”
李响一步步靠近那庞大的蜚兽本体。
那是一具几乎铺满整个意识空间的巨躯。
像是一座由血肉、怨念与无数意识碎片构成的山岳，呼吸间泛着潮湿腐败的气味。
它的皮肤上布满裂纹，每一道裂缝中都蠕动着眼球与牙齿，像在做着噩梦。
它尚未完全苏醒，但那股潜藏的威压，如同夜海之下的巨鲸。
——只需轻轻翻身，便能掀起灭世之浪。
李响站定，目光如刃。
“修心诀，第一式——镜心。”
刹那间，他的身影在蜚兽面前炸裂，化为无数镜面碎影。
每一面镜子中，都是一个不同状态的李响：
愤怒、恐惧、怨恨、孤独、脆弱……
这些情绪像是被从李响体内抽出，凝为有形的幻影，一一反射在蜚兽那混沌的意识之上。
——“镜心者，以己心为镜，映他心之乱。”
蜚兽那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震。
它梦境中积蓄的无数仇恨、贪婪、执念被镜心之术激发。
像是泥潭中翻腾的尸骨，开始不断自行撕咬、啃噬。
“修心诀，第二式——心剑。”
李响缓缓抬手，一道由意志凝聚的心剑出现在掌中。
那剑非金非铁，不带锋芒，却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肃杀之意。
心剑出，便是直击本源。
李响手掌催动，心剑化作一道光影，直斩蜚兽本体。
“你这不公平……”
远处，小蜚兽低声嘟囔。
“那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攻击一个睡着的人，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下一刻，心剑直入蜚兽眉心。
——轰！
仿佛整片意识空间都被撕裂。
那柄心剑斩破的不只是蜚兽的肉体，还有蜚兽的“心念”。
——那被堆积的扭曲情绪、不断吞噬地噩记忆，全都在剑下纷纷碎裂。
蜚兽张口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却像被掐断了嗓音的野兽，只发出一串沉闷的低吼。
血肉本体开始剧烈颤抖，那些生长在皮肤上的眼睛一只只炸裂，流出不明液体。
它想挣扎，却像被自己的梦魇钉死在了地狱。
“修心诀，第三式——忘川。”
李响站在半空，剑指蜚兽。
这一式没有剑光，没有爆裂，但整个空间静止了。
蜚兽的咆哮停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忘川者，忘他心，断他念，归虚无。”
一缕淡淡的青白光在蜚兽体内升起，那是它残存的“我执”之魂。
被修心诀生生抽离、剥落，如寒风中熄灭的火焰，最终化作点点星尘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巨兽之躯猛地抽搐一下，随后——轰然崩塌！
它的血肉化作乌黑粉尘，如沙暴般在空中逸散、消失，只余地面一个巨大的空坑。
李响缓缓落地，手中的心剑无声无息地崩解，化作一道亮光回归体内。
“师傅教那口诀，没想到在梦里竟然有这样一番妙用，当真是妙极妙极。”
身后，小蜚兽悄悄走上来，仰头看着他，有些畏惧，又有些兴奋：
“爸爸……你刚才，真的好帅啊，能不能教我？”
李响冷眼扫了它一眼，淡淡道：
“你刚才不是说，死那家伙才是你亲爸爸？”
“我、我那只是说着玩玩……”
小蜚兽讪讪地笑着：
“弱肉强食，谁强谁是我亲爸爸。”
李响没有答话，只是转身，走向正渐渐稳定下来的空间核心处。
——那里正有一道门缓缓开启，似乎是通往“真实世界”的出口。
而在他走后。
小蜚兽走到老蜚兽的尸体旁边，从一滩烂肉里边捡出来一件东西，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随后，跟着李响走出了那扇大门。
程果看周围景象大变样，猜测应该是李响击杀蜚兽成功了，也跟了上去。
看到那扇奇怪的门，却没看到李响和那个奇怪的小蜚兽。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走进那扇门，还是等谢颜她们跟上来。
想了想，还是等谢颜比较稳妥，毕竟出去之后还是没法躲开谢颜的掌控。
程果站在那扇缓缓关闭的大门前，神色复杂。
她不知道李响到底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那个诡异的小蜚兽，到底是不是敌人。
她退了半步，靠着洞壁坐了下来。
————
与此同时，门后的世界，天色昏暗如墨。
李响踏足现实的那一刻，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从深海中猛地拽了出来。
肺部刺痛，耳膜轰鸣，意识恍惚。
直到小蜚兽轻轻踢了他一脚：
“爸爸，你发什么呆呢？”
李响睁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地表。
灰蓝色的天空下，残垣断壁延伸到视野尽头。
大地皴裂如枯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与雷鸣未至的焦灼感。
“这里是……”
“接近核心意识边缘的现实领域，离现实世界还差一层。”
小蜚兽看了看四周：
“不过……这地方，好像不是原本的出口方向。”
李响眼神微沉。
“你是不是动了什么？”
小蜚兽耸耸肩：
“没有啊，我就只是顺手把那老家伙的记忆核吃了。”
“记忆核？”
“嗯，梦兽这种东西，最值钱的就是记忆核，相当于它一生的梦与本能。
——我吃一点点，又不会影响爸爸你斩杀它的功劳。”
李响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看着小蜚兽。
那一刻，小蜚兽忽然打了个寒战，感觉身上有某种莫名的压迫正在酝酿。
“你这小家伙，还瞒着我做什么了？”
“我就是顺便吃了个记忆核，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啊……”
李响盯着它，眸中隐隐浮现出心剑的虚影。
小蜚兽连连后退，忙摆手：
“好好好，我认错！但是那个东西已经被我吞下去了，要不等下试试看，能不能拉出来？”
李响没有接话，收回目光，抬步继续向前。
小蜚兽跟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
“真小气，果然长得帅的人心眼都小。”
但它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吞下的那枚“核”，其实并不是蜚兽的“记忆核”，而是能力核心。
——更准确来说，那是掌控梦境权限的令牌。
只不过小蜚兽现在还小，还不能完全掌握那块令牌的力量。
好在李响体内蕴含的力量，对它来说可是大补的食物。
“杀父之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前边的李响不禁打了个喷嚏，嘟囔道：“怎么回事，梦里还能感冒吗？”
他转身看了一眼小蜚兽。
“你走快点，跟在我屁股后边寻思怎么害我呢？”
“来了来了，我年纪还小，走路慢点不是很正常嘛。”
“你刚才说这是什么地方来着——接近核心意识边缘的现实领域，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小蜚兽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放心吧爸爸，我虽然小，但对梦境和现实交界的结构可是了如指掌！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准确来说，是‘临界梦廊’。
——就是意识域和现实世界之间的缓冲地带。”
李响皱了皱眉：
“我怎么从来没听谢颜她们说起过。”
小蜚兽“哼”了一声：
“谢颜是谁？刚才那个小姑娘？这里可是只有蜚兽才能掌握的信息，她们知道个屁。”
李响扫了它一眼：
“所以是你刚才瞎吃东西，把我从真正的出口拽到这鬼地方来？”
“不是不是！”
小蜚兽急忙摆手。
“我真不是故意的……大概吧。反正这地方也没错，从这里出去，才是最稳的路。”
“你确定？”
“百分之八十。”
小蜚兽笑得一脸无害。
“剩下二十，就看爸爸的运气啦～”
李响嘴角一抽，眼中的心剑再次显现。
沿着梦廊前行，四周的环境越发扭曲。
小蜚兽突然一顿，伸手拦住李响。
“到了。”
他们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那镜子上有一片灰白色的迷雾在缓缓流动，仿佛一层屏障。
“从这里出去，就能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了，只不过我就没法跟你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