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木南府后,犹豫了很久,他才决定往木南城而去。
木南城,改变了他一生的地方。若是无文南岛之变,他现在会不会与徐挽歌在北木南府颐养天年呢?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罢了,最艰难的一步总要迈出去。
先是去看了旧货市场的宅院,依旧如初,只是换了主人。
院中水井旁的那棵树,长大了许多,回想起杏儿在水井旁洗衣的模样,他嘴角溢出笑来……只是很快又回到了现实,免不了叹息。
城外的陷阵营早已将大本营搬到北边,所以原来陷阵营的驻地已经成了外城扩建的住宅。
这木南城,比五十年前更加的繁华。
木南河边热闹更盛。
月很明,赏月的花船在河中飘荡,街上许多庆祝的活动让他猛然想起,今是中秋之夜。
中秋啊,意难尽。
站在石拱桥上,看着灯火通明的木南河畔,一时间有些恍惚。
再次踏上文南岛上,那夜一幕幕仿若昨日。
文南岛因五十二年前的灾变,死了那么多人,别人也不愿意再来搞商业开发。
因时常发生闹鬼之事,官府干脆将十里处文殊寺迁到了文南岛。
多年来扩建了不少寺庙楼宇,但当年那座塔以及寺庙都完整保存了下来。
再次见到这里的一景一物,苏小楼的手都微微颤抖,摸着已经修复的柱子,那根钢针就插在这个位置。
心还依旧隐隐作疼,五十二年了,自己还是不能释怀。
焚香的和尚见此,佛家礼仪行了一礼道:“施主,文南塔入亥时关闭。如须上香祈佛还愿,可到大雄宝殿!”
苏小楼收了手,微微点点头。
出了佛塔。
身后传来和尚关闭文南塔大门的咯吱声,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过去,两扇木制大门渐渐盖过了里面蜡烛的火光。
就让往事如同这关闭的大门随风而去吧。
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是大哥苏然给他的。
大哥苏然掌权后,开始调查自己死因和杏春园灾变的原因,为了报杀弟之仇,与这件事有牵连者,都被他一一清算。
盛武皇帝也借机利用此事,开始进行血腥的清洗,杀得血流成河,连同老太监蔡明都没能得到善终。
信中定是关于徐挽歌的信息。
他在文南岛的入口处,犹豫了很久,他恐惧面对徐挽歌。
但是他不能在心中留下如此魔种。
所以他还是拆开了,信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木南街郡主府!
化作一道流光,朝木南街而去。
熟悉样式的阁楼,与当年的挽风阁如出一辙,连院子里的假山花草都一模一样。
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五十二年前,挽风阁内漫步赏园,历历在目。
这郡主府因中秋灯火通明,却依旧幽静。
寻着声音到了府邸中央,一小湖中雅致的宫殿。
湖边楼帘下,隐约可见几个年轻女子在弹奏歌唱。
苏小楼轻身落到一侧。
这时音唱停了下来。
只听一个妙龄少女的声音:“姑妈,茵儿唱得怎么样?”
“还得多练习,身子骨偏弱,中气不足……咳……咳。”
苍老的声音中,是那魂牵梦绕的熟悉之音。
苏小楼心颤起来,差点控制不住现了身影,唤声‘挽歌!’。
又听得那妙龄少女‘嗯’一声后,另外一个少女道:“姑妈,上次您答应给我和茵儿讲,文南岛青玉案-会文端午。那句: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让人好生向往!”
半躺在卧榻上的徐挽歌,虽年逾七十,兴许是修炼功法原因,却如同五六十岁的人一般,脸上虽有苍老之色,却并无太多的皱纹。
她闻言,微笑了一下,溺爱的摸了摸那少女的头,道:“好好好,姑妈就遂了你俩的心愿。”
说着,徐挽歌面色陷入了回忆之中,口中娓娓道来,从挽风阁那场刺杀开始讲起。
……
苏小楼在窗外听得入神。
说到文南岛文会后的灾变,徐挽歌停顿了一下,省略了过去。
只是说到木南镇城隍庙旁,梨花树下的诀别,她两行清泪控制不住滑了下来。
“姑妈,你怎么哭了?”听得痴痴的两个少女急忙问道。
“姑妈应景生情罢了,无事!”
“这清玉小姐做了什么呢?苏公子为何一定要离开她?”
“是啊,是啊,姑妈可知道?”
面对两个少女期待的目光,徐挽歌默而不语,最后摇了摇头。
清玉与苏公子。
窗外的苏小楼心里深深叹息。
“姑妈会唱这首《春庭雪》吗?”
徐挽歌坐起身来,来了些兴致:“茵儿,你去将琴取来!”
一曲古琴中的春庭雪从房中飞出,熟悉的声音没有变过。
不仅有两个少女听得如痴如醉,窗外之人闻曲也失神心如刀绞。
这一世太漫长却止步咫尺天涯间,是啊,咫尺之间。
人生有太多的意难平,梨花要开了吗?
是了,春未到,冬也未来,算不得分别,不是吗?
春欲晚,梨花谢了又一年!
这一刻,苏小楼心有所悟,他们之间,从未分开过,海角天涯之间的距离,都牵挂着彼此。
这不是梨花盛开时。
苏小楼扶在木制柱子上的手,因情绪变化,竟然嵌入柱子中,发出尖锐的撕裂声。
房内琴声戛然而止。
徐挽歌心有所感,快步从房中跑了出来。
“姑妈,姑妈,小心……”
两个少女在她身后焦急喊道,跟着追了出来。
房屋转角处,宫灯下,哪里还有人影,只见柱子上的抓痕。
再看护栏上放着一瓶发着荧光的小瓷瓶。
瓷瓶下压着一张信纸。
徐挽歌心跳剧烈加速,缓步走了过去,颤抖的手拿起信纸。
看完之后,眼泪再次滑落,仰头看着清月,泪珠印着星光。
她眼中是幻意,脸上浮现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喃喃道:“谢谢你,苏郎。挽歌至此心中再无憾事!”
……
告别了徐挽歌,苏小楼觉得内心被彻底释放了出来,那萦绕在心间的黑暗烟消云散。
前往石涧崖,祭拜独眼老人师祖后,他也要继续追寻自己的路。
人生就是一个拿起,背负,困惑,追寻,顿悟,再放下的过程。
有时候,顿悟放下,只需要给我们内心一个能跨的过去的交代罢了。
不一定是风起云涌、惊天撼地。
每个人都值得拥有,轻身拥抱春天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