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浓稠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墨。
仿佛轻轻一拧,就能从中挤出黏腻腥臭的黑油,一滴滴坠落在这片被文明遗弃的码头。
这里,是废弃的码头。
它像一头蛰伏在深渊边缘的洪荒巨兽,无声地张开它那足以吞噬钢铁与灵魂的血盆大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腐朽铁锈与咸腥海藻混合的死亡气息。
冰冷。
刺骨。
拂过肌肤的每一丝微不足道的夜风,都仿佛夹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凛冽杀机。
海风在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集装箱缝隙间蛮横穿梭,发出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的哀鸣。
那声音,如同无数被永恒禁锢于此的无辜冤魂,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发出绝望的低泣。
为这片早已被浓重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绝地,平添了数不尽的肃杀与深入骨髓的诡秘。
凌天来精心编织的死亡罗网,已在深沉的黑暗中悄然拉开到极致。
它无声无息,却散发着幽冷而致命的诱惑。
如同地狱最深处那条修炼万年的剧毒蛇王,正高高昂起它狰狞的头颅,吐着猩红分叉的信子,静静等待着愚蠢的猎物主动踏入这早已注定的、必死的终局。
码头的每一个幽暗角落,每一片层层叠叠、深不见底的阴影深处。
数十道与深沉夜色完美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地狱爬出的幽灵般死死潜伏。
他们纹丝不动,仿佛早已与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融为一体,化作了冰冷的钢铁与腐朽的混凝土。
他们手中,紧握着冰冷而沉重的制式枪械。
乌黑的枪身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惨淡到令人绝望的月光下,折射出择人而噬的幽暗寒芒。
每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都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码头那条唯一的、破败不堪的入口通道。
这些人,是天来集团耗费天文数字般的巨资,从世界各地秘密豢养的亡命死士。
是凌天来握在手中最锋利,也最沾满无辜者滚烫鲜血的屠刀。
他们的双手,早已被无数次杀戮中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浸泡得麻木不堪。
他们的眼眸,早已习惯了直面死亡前那最狰狞、最扭曲的绝望表情。
“目标,已进入一号监控扇区!”
加密的战术通讯频道内,一声被刻意压抑到极致,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病态嗜血兴奋的低喝,骤然响起。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
不疾不徐,仿佛闲庭信步般,出现在了码头那破败不堪的入口处。
入口处那盏悬挂在早已锈蚀变形的铁杆之上、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坠落的破旧路灯,将他们的影子在斑驳潮湿的地面上无情地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诡异莫名。
正是石云。
以及,亦步亦趋、几乎要将整个身体都贴在石云背上的周亮。
周亮的额角,豆大的冷汗如同断了线的廉价珠子,根本不受控制地疯狂渗出。
汗珠顺着他因极致恐惧而极度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悄然滴入冰凉刺骨的衣领,激起一片令人心悸的彻骨寒意。
他死死地跟在石云身后,两者之间的距离,他甚至不敢让其超过半步。
每一步落下,都像赤脚踩在锋利无比、闪烁着死亡寒光的无数刀尖之上。
冰冷刺骨。
痛彻心扉。
每一步,都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极致恐惧,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一只从地底伸出的无形大手死死抓住脚踝,硬生生拖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他的心脏,此刻正在胸腔内疯狂地擂动。
沉重。
急促。
几乎要挣脱坚韧肋骨的层层束缚,带着撕裂血肉的剧痛,从他那早已干涩发紧、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嗓子眼里硬生生蹦出来。
“云……云哥……”
“我……我感知到的,至少……至少有三十个以上的热源信号!”
周亮的声音,带着根本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完整的话,通过特制的微型耳麦,清晰无比地传入石云的耳中。
“火力配置……异常强悍,他们……他们甚至有重火力压制点,至少三个!我们……我们好像……被彻底包围了!”
石云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深邃如万年不化的幽寒深潭,不起丝毫涟漪。
仿佛眼前这密布的重重杀机,这足以让任何经历过枪林弹雨的铁血硬汉都心胆俱裂的死亡陷阱,早已在他心中预演过千百遍。
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波澜。
他只是微微颔首。
步伐依旧沉稳如山,坚如磐石,没有因为周亮那带着哭腔的警告而产生丝毫的慌乱与迟滞。
一步。
又一步。
坚定无比地,踏入了这片被浓烈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绝地。
“按原定计划,执行。”
冰冷而简短的六个字,从他口中清晰吐出。
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
却蕴含着一种足以瞬间安定人心的绝对镇定与磅礴自信。
仿佛他,才是这片被黑暗与死亡主宰的码头的真正主宰。
就在石云与周亮刚刚踏入码头中心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尚未完全站稳脚跟的瞬间。
异变陡生!
“轰——!”
数十盏大功率的军用探照灯,如同无数只潜伏在黑暗中、被瞬间激怒而骤然睁开的狰狞巨眼!
它们从四面八方,各个刁钻而致命的角度,同时爆发出刺目到令人短暂失明、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的惨白强光!
强光瞬间撕裂了浓稠的夜幕,将整个废弃码头照耀得如同白昼!
一切潜藏的阴影,都在这霸道无比的强光之下无所遁形!
空气中每一粒悬浮的尘埃,都在密集的光柱中疯狂舞动,清晰可见!
“石云!周亮!天堂有路你们偏不走,地狱无门你们非要自己闯进来啊!桀桀桀!”
一个极度嚣张,带着病态般残忍与扭曲变态快意的狂笑声,通过高音喇叭猛然炸响!
那笑声,如同滚滚惊雷,在空旷死寂的码头上空疯狂回荡。
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刺痛不已!
刹那之间!
无数道狰狞的黑影,从高耸的集装箱后方,从废弃厂房那些阴暗潮湿的角落中,如同退潮后礁石上密密麻麻显露出来的嗜血凶兽般,汹涌而出!
黑洞洞的枪口,带着死亡特有的冰冷与沉重,从四面八方,死死地指向场中那两道显得无比孤立无援、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狂暴火力彻底撕成碎片的单薄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壮硕,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
他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可怖、如同剧毒蜈蚣般死死盘踞的陈年刀疤。
在惨白刺目的探照灯强光下,那道刀疤更显凶恶,仿佛一条活物般,随着他面部肌肉的抽动而微微蠕动。
令人不寒而栗。
正是凌天来麾下最得力的心腹悍将,双手沾满无辜者与对头人鲜血,代号“屠夫”的职业刽子手!
他脸上,带着扭曲到极致的狞笑。
眼神,如同在审视砧板上两条早已被宣判死刑、任人宰割的鱼肉般,死死地盯着场中的石云和周亮。
那眼神中,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戏谑与毫不掩饰的残忍。
仿佛已经提前品尝到了猎物鲜血的甜美,以及他们临死前那绝望而凄厉的哀嚎。
“桀桀桀……石云,听说你小子很能打?”
“屠夫”的声音沙哑而刺耳,如同两块最粗糙的砂纸,在沾满血污的地面上疯狂摩擦。
每一个字,都刮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今天,老子倒要亲眼看看,是你小子的骨头硬,还是老子枪膛里的子弹更硬!”
他伸出猩红而粗糙的舌头,贪婪地舔了舔自己那因为极度兴奋而显得有些干裂的嘴唇。
眼中,爆射出贪婪与嗜血的骇人光芒。
“这里,就是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碎,精心挑选的乱葬岗!”
周亮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如纸!
看不到一丝一毫属于活人的血色!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牙关都在上下疯狂地打颤,发出“咯咯咯”的细碎轻响,几乎要当场咬碎自己的舌根。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这是绝境!
是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石云的嘴角,却在此时,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弧度中,带着浓烈无比的嘲讽。
以及一种深入骨髓、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的绝对不屑。
“是吗?”
他淡淡开口。
声音不大。
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带着足以穿透灵魂的彻骨寒意。
清晰无比地,刺入在场每一个天来集团死士的耳中。
让他们心头莫名地,狠狠一凛。
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极其不祥的诡异预感。
“恐怕,要让你们这群不堪一击的废物,失望了。”
话音未落!
石云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凶刀!
凛冽的杀气,如实质般轰然迸发!
瞬间,席卷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