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来集团,凌天来专属的顶层私人会所。
这里是沧海市的权力之巅。
巨大的防弹落地窗外,是匍匐在脚下的万家灯火,璀璨如倾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星河。
站在这里,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神。
齐动础站在一片深沉的阴影里,光线照不到他的脸。
他笔挺的定制西装上,还沾染着第七号仓库的尘土与冰冷的夜露,与这间奢华到极致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像一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石雕,沉默,死寂。
桌上的黑色加密卫星电话无声亮起,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刺目的代号:“老板”。
他静待三秒,让自己的呼吸彻底平复,然后才伸手接通。
“废物!”
凌天来压抑到极致的咆哮,像毒蛇吐信般从听筒里钻出,带着几乎要实体化的怒火。
“一个孙启明!一条我养了十年的狗!现在到了孔建华手里!他知道多少东西,你比我清楚!”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变得更加狂暴。
“还有你,齐动础!我派了‘清道夫’的精锐给你,结果呢?!”
“东西被拿走,人也跑了!你是不是老了?你的刀是不是钝了?还是说……”
凌天来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毒,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针,扎向齐动础最敏感的神经。
“……面对石家的人,你下不去手?”
“他不一样。”
齐动础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管他有什么狗屁不一样!”
凌天来在电话那头嘶吼,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在我眼里,他就是石洪川的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那盘该死的带子给我拿回来!毁掉!彻底毁掉!”
“还有那个小子,也一并处理干净!石家的人,一个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知道了。”
齐动础挂断电话,房间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他径直走向酒柜,无视了那些价值连城的珍藏,从最下层拿出一瓶最烈的伏特加。
拧开瓶盖,仰头便灌下一大口。
烈酒如火,灼烧着他的食道,一路烧进胃里,带来一阵滚烫的刺痛。
但这火焰,却无法驱散他灵魂深处那股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刺骨寒意。
他缓缓走到书房,手指在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云纹装饰上轻轻一按。
无声无息地,一面墙壁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没有机密文件。
只有几份用防水油纸严密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包裹,和一个坑坑洼洼、掉漆严重的老旧军用水壶。
水壶的壶身上,用小刀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字:洪川。
他的手,那只无论执行多么精密的暗杀任务都稳如磐石的手。
此刻,却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那名年轻的獠牙队员倒下时,眼中最后的那一丝迷茫和不解。
那孩子,和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何其相似。
“下不去手吗?”
齐动础在心里嘲弄地自问。
不。
他下得去手。
为了那个沉寂了十年的计划,为了用自己的黑暗换取一片光明,他可以斩断一切。
包括他自己的人性。
他拿起一部一次性打火机,“咔”的一声,幽蓝的火苗在他眼前跳动,映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孔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拿起最上面那份文件,油纸已经有些泛黄发脆。
里面,是“黑潮”组织在全球范围内的资金流向和核心成员名单。
是石洪川用命换来的东西。
也是他,齐动础,十年卧底,十年忍辱负重的全部心血。
火苗,慢慢凑近了油纸的边缘。
烧掉它,斩断一切过往,继续潜伏。
这是最理智,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纸张的边缘开始焦黑、卷曲,散发出淡淡的枯槁气味……
然而,他的手,却在最后的那一厘米,停住了。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死死拽住。
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突兀地从他眼角滑落,砸在油纸包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像一滴墨,滴入了澄澈的湖心。
齐动础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用粗糙的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一片湿润。
他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
上一次,还是在石洪川的“衣冠冢”前。
最终,他收回了打火机。
幽蓝的火苗,在他颤抖的指尖,熄灭了。
他将文件和水壶小心翼翼地放回暗格,如同放回自己的心脏。
随即,他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流淌,清除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银行账户、身份信息、行动记录……一切的一切,都在数字世界里化为虚无。
做完这一切,他背上一个简单的黑色行囊,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最基本的生存工具。
他最后一次走回落地窗前。
夜色下的沧海市,像一头蛰伏的史前巨兽,美丽而危险。
而他,是这头巨兽体内,最深、最不为人知的阴影。
他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我。”
“刻刀,”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背景里有风声,“你暴露了。”
“我知道。”
“‘薪火’预案正式启动。从现在开始,齐动础……已经死了。”
“明白。”
挂断电话前,他鬼使神差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微弱的期盼。
“‘火种’……安全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暖意。
“很安全。”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齐动础轻轻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拉开房门,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入走廊无尽的黑暗之中。
属于齐动础的身份与过往,已化为灰烬。
而属于“刻刀”的战争与宿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