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春熙路附近的老式公寓里，李君浩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却一个字也敲不进去。凌晨两点的月光斜斜照进窗户，在桌面上投下冷白色的光斑。他转头看向客厅，林语雪蜷在沙发角落，手机屏幕的幽光照亮她紧蹙的眉，指节因攥着手机而泛白 —— 又是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
“语雪，该睡了。” 李君浩起身时椅子发出刺耳声响，打破了死寂。
林语雪慌忙挂断电话，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挤出笑容：“马上就来。”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却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
李君浩走到她身边坐下，瞥见手机屏幕边缘透出的短信预览：“你弟信用卡还不上，先转八千。” 他喉结滚动，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别再……”
“君浩，我没事。” 林语雪迅速抽回手，起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杯，清水在玻璃桌面蜿蜒成河，“我去擦干净。” 她逃也似的冲进厨房，水声哗啦啦响起，却盖不住压抑的抽气声。
李君浩望着她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苍南老家那幕再次浮现：林语雪弟弟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父母举着账本逼问 “这个月工资到账没”，而林语雪攥着汇款单的手在发抖。此刻厨房传来的压抑啜泣，像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出租屋，李君浩煎蛋时特意多放了盐 —— 林语雪喜欢重口味。他端着早餐走到餐桌前，看见她正在删除手机转账记录，动作迅速而熟练。
“尝尝，手艺有进步。” 李君浩把盘子推过去，煎蛋边缘微微焦黑。
林语雪用叉子戳着蛋黄，金黄色的蛋液缓缓流淌：“君浩，其实我……”
“我打算换工作了。” 李君浩突然开口，勺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现在这家公司没什么发展，我想试试外贸 pcb 行业。” 他没敢看她的眼睛，盯着碗里的粥，“听说薪资能翻一番。”
林语雪的叉子停在半空：“可是换行业风险很大，而且……”
“放心，我都规划好了。” 李君浩打断她，往她碗里夹了块煎蛋，“你就安心做设计，以后别再……” 他及时刹住话头，看着她抿紧的嘴唇，心里钝痛。
林语雪低头扒拉米饭，长发垂落遮住表情：“你别太累了。”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让李君浩眼眶发热。
加班雨夜?无声的守护
暴雨突至的傍晚，李君浩提前下班，抱着热汤冲进公司大楼。电梯门打开时，整层楼只剩林语雪工位亮着灯。她趴在桌上打盹，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完成的设计图，手边是冷掉的外卖盒。
“醒醒。” 李君浩轻轻摇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玉米排骨汤，你最爱喝的。”
林语雪揉着眼睛坐起来，发梢还沾着趴在桌上时蹭到的铅笔灰：“你怎么来了？我马上就……”
“先吃饭。” 李君浩拧开保温桶，热气瞬间弥漫开来，“项目不着急，身体重要。” 他看着她小口喝汤，突然想起苍南老家餐桌上，她父母把最好的菜都夹给弟弟，而她只能默默扒白饭。
“君浩，其实我……” 林语雪欲言又止，手指摩挲着碗沿。
“等我换了工作，” 李君浩打断她，声音放柔，“我们就搬去离你公司近的地方。” 他伸手擦掉她嘴角的汤汁，“以后的日子，我来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声中，林语雪突然放下碗，扑进他怀里。李君浩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肩膀，听见她闷声说：“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吃苦。”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 李君浩在她发顶低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雨声渐急，却盖不住两人交叠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成为彼此最坚定的承诺。
此时已是过年后的一个半月了，16 年 3 月 15 日的清晨，找煤科技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刺耳的空转声。张弛把不锈钢保温杯重重砸在台面上，震得速溶咖啡袋纷纷滑落：“听说了吗？公司要搬到泸州去！”
正在接热水的温哥手一抖，枸杞洒出半把：“放屁！这么大个公司说搬就搬？”
“财务部王磊亲眼看见文件的。” 张弛压低声音，脖子上青筋暴起，“政府给补贴，但得整个团队迁过去，连行政部的打印机都得装箱！”
玻璃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慌忙闭嘴。李君浩握着马克杯走进来，刚拧开茶叶罐就听见温哥冷笑：“去泸州？小孩上学怎么办？房贷谁还？”
“要不集体联名抗议？” 张弛突然拍桌，“当年创业时我们跟着姚总睡地板，现在说扔就扔？”
李君浩的茶叶罐 “当啷” 撞在台面。他想起林语雪老家苍南的遭遇，想起她每次接到催款电话时发白的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这座城市是他们最后的避风港。
当天下午三点，会议室内投影仪的蓝光在姚总脸上投下阴影。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手指敲了敲《泸州产业扶持协议》：“这是目前唯一的转机，搬迁费用由政府全额承担，新办公区面积是现在的三倍……”
“那员工呢？” 技术部刘经理猛地站起来，领带歪斜，“我的团队有三个骨干在成都安家，他们能说走就走？”
市场部陈总监转着钢笔冷笑：“补贴能发几个月工资？泸州的人脉资源、供应链体系都得重建，这不是饮鸩止渴？”
李君浩盯着协议上 “员工需签署异地工作承诺书” 的条款，喉结滚动。林语雪的设计稿还摆在工位上，她电脑屏保是两人在锦里拍的合照 —— 如果去泸州，她又要被拽回随时可能伸手要钱的原生家庭。
“不愿意去的可以提交离职申请。” 姚总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但公司不会支付任何补偿。” 会议室瞬间死寂，只有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轰鸣。
下班铃声响起，办公区却无人起身。设计师张涵抱着设计本走到李君浩工位前，发梢还沾着橡皮屑：“君浩，你怎么想？”
李君浩转动着鼠标，屏幕上的代码在眼前模糊成乱码。他想起面试外贸 pcb 公司时，hR 承诺的 1.3 万月薪，想起啃着五块钱饼走在春熙路时，橱窗里倒映的霓虹：“我…… 我想留在成都。”
隔壁工位的张弛突然踹翻椅子：“留个屁！现在行情多差你不知道？” 他抓起桌上的降压药瓶晃了晃，“房贷、孩子补习班，离了这公司我们喝西北风？”
张涵的设计图边角被捏得发皱，她低头时，李君浩看见她后颈的红痕 —— 今早催款电话持续了整整四十分钟。“其实去泸州也可以，” 她声音发颤，“说不定……”
“不行！” 李君浩猛地站起来，撞翻的键盘发出脆响。全办公室的目光刺在背上，他却死死盯着林语雪惊恐的眼睛，“我不会让你再回到那种……” 他及时刹住话头，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身后传来张弛的咒骂和林语雪压抑的抽气声。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在头顶闪烁，李君浩蹲在台阶上，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pcb 公司复试通过，薪资可谈”。他咬开矿泉水瓶，冰凉的水流进喉咙，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君浩？” 林语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抱着外套，脚踝还沾着摔下台阶时的灰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李君浩别过脸，看着墙上剥落的墙皮：“你弟弟上周又找你要钱了，对不对？”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林语雪在他身边坐下，发香混着廉价护手霜的味道：“其实去泸州，我的工资能涨两千。”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满是冷汗，“这样就能早点还清……”
“然后呢？” 李君浩猛地转头，撞进她泛红的眼眶，“等他们榨干你，再去榨下一个？” 他想起苍南老家那间堆满家具的仓库，想起林语雪母亲数着汇款单时发亮的眼睛，“我不会让你再当……”
“可是我们能去哪？” 林语雪突然崩溃，把头埋进膝盖，“成都的工作这么难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啃五块钱的饼？”
李君浩僵住。消防通道的通风口传来外面的车水马龙，他慢慢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语雪的抽噎声戛然而止：“这是新公司的 offer，月薪 1.3 万。” 他的声音发颤，“虽然是新行业，但我能学，我们能在成都重新开始。”
林语雪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远处传来电梯开门声，李君浩突然抓住她的手：“相信我，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当脚步声逼近时，他把她紧紧护在身后，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所有即将到来的风雨。
三月的成都春寒料峭，凌晨一点的出租屋静得能听见林语雪均匀的呼吸声。李君浩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他打开台灯，橘黄色的光晕下，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泛着冷光，页面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各个行业的招聘信息。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他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敲击。“哗啦！” 键盘旁的水杯突然倾斜，李君浩慌忙伸手去扶，水杯在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紧张地转头看向卧室，确定林语雪没有被惊醒后，才松了口气，继续专注于简历的修改。
“这个项目经验应该着重突出……” 他小声嘀咕着，眼神专注而又带着一丝忧虑。鼠标滚轮不停地滑动，眼睛快速浏览着每一个招聘要求，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当看到一家心仪公司的薪资待遇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竞争这么激烈，我真的能行吗？”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林语雪正在厨房煎蛋，香气飘满整个屋子。李君浩坐在餐桌前，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看着林语雪忙碌的背影，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君浩，快来吃早餐。” 林语雪端着盘子走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嗯。” 李君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煎蛋。
林语雪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放下筷子，关切地问道：“君浩，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感觉你怪怪的。”
李君浩心里一紧，低头搅拌着咖啡，“没…… 没什么，就是工作上有点压力。” 他不敢直视林语雪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实情。
“要是太累了就休息休息，别硬撑着。” 林语雪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好。” 李君浩点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更多的话。
午休时间，李君浩独自走到公司的消防通道里，手机在手里攥出了汗。看着手机屏幕上 “陌生电话” 的来电显示，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李君浩先生，我们看了您的简历，对您很感兴趣，想邀请您来参加面试……”hR 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好的，谢谢！我一定准时参加。” 李君浩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挂掉电话后，他靠在墙上，望着头顶昏暗的应急灯，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个机会，但也是个挑战。” 他喃喃自语道，“要是面试不通过怎么办？林语雪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他掏出手机，想要告诉林语雪这个消息，手指在通讯录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锁屏放进了口袋。
晚上，李君浩和林语雪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屏幕上的画面在眼前闪烁，他却完全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面试的事情。
“君浩，你怎么一直走神？” 林语雪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啊，没事，就是剧情有点无聊。” 李君浩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搂过林语雪。
林语雪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浩子，其实我能感觉到你有事情瞒着我。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但你要知道，我永远支持你。”
李君浩心里一阵愧疚，紧紧抱住林语雪，“对不起，语雪，等成了，我一定告诉你，现在也没底。”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通过面试，给林语雪一个稳定的未来，绝不让她再跟着自己吃苦。此刻，窗外的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闪烁，而他的内心却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久久无法平静。
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出租屋的窗户。李君浩蜷缩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照着他紧蹙的眉头。键盘旁堆叠着《pcb 行业技术白皮书》，书页间夹着密密麻麻的便签条，标注着 “阻抗控制”“盲埋孔工艺” 等陌生术语。
“这个 Socket 通信协议在 pcb 板卡开发里怎么应用？” 他对着电脑自言自语，手指飞速敲击键盘，在技术论坛上搜索相关案例。林语雪披着毯子走进书房，看见他眼底的血丝：“都一点了，别熬了。”
李君浩头也不抬：“再研究会儿。” 鼠标滚轮快速滑动，突然停在一篇论文上，“找到了！多层板信号完整性分析！” 他抓起笔在笔记本上疾书，字迹潦草却透着兴奋，“雪雪，你看这个案例，正好能结合我之前做的工业控制系统项目。”
林语雪把热牛奶放在桌边：“可你明天还要面试……”
“就是因为明天面试！” 李君浩打断她，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这家公司起薪有1.2w-2w，够我们在三环内租带阳台的房子。” 他突然抓住林语雪的手，“等我拿下 offer，就不用看你每次给家里转账时偷偷抹眼泪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空调外机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君浩继续在代码编辑器里调试模拟项目，键盘敲击声混着雨声，在深夜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次日上午十点，李君浩站在 “宏远电子” 的玻璃门前，西装袖口还残留着熨烫的折痕。走进电梯时，他对着镜面整理领带，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 这是他投递的第 17 份简历，也是唯一获得面试机会的公司。
“李君浩先生？”hR 领着他走进会议室，三位面试官围坐在椭圆形桌前。技术总监推来笔记本电脑：“我们想看看你对高速 pcb 设计的理解。”
李君浩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三秒后，开始流畅地编写代码：“首先要考虑信号反射问题，这里我用差分对布线，配合匹配电阻……” 他调出提前准备的 ppt，展示之前项目中解决过的电磁干扰案例，“就像这个工控板项目，我们通过优化地平面分割，将 EmI 降低了 23%。”
“等等。” 市场经理突然打断，“外贸项目需要频繁和海外客户沟通，你的英语水平？”
李君浩顿了顿，打开手机播放自己录制的技术讲解音频：“这是我用英语做的项目复盘，您可以听听发音和专业术语应用。”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当 hR 说出 “月薪 1.3 万，试用期八折” 时，李君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盯着对方身后墙上的 “诚信共赢” 标语，喉咙发紧：“请问这个薪资结构包含……”
“基本工资 + 项目奖金 + 海外出差补贴。”hR 推来合同，笔尖在条款上轻点，“不过我们要求三个月内独立负责新项目，压力不小。”
李君浩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上周啃着五块钱葱油饼挤地铁的狼狈，想起林语雪深夜偷偷抹眼泪的样子，突然挺直脊背：“我接受，但希望能在合同里明确项目奖金的核算标准。”
hR 挑眉：“看来你做了功课。”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声。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合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极了李君浩此刻复杂的心情 —— 兴奋如涨潮，担忧似暗流。
走出写字楼时，李君浩摸了摸口袋里的 offer letter。春熙路的人潮汹涌，他却像被按了暂停键，站在奶茶店门口发呆。手机突然震动，林语雪发来消息：“面试怎么样？中午给你煮面吃。”
他笑着打字，却在 “通过了” 三个字前停住。拐进巷子里的煎饼摊，李君浩要了个加蛋的煎饼：“老板，多刷点酱。” 咬下第一口时，眼泪突然涌出来 —— 上一次吃煎饼还是面试前夜，为了省钱只敢要最素的版本。
“小伙子哭啥？” 老板递来纸巾，“是不是煎饼太辣？”
李君浩摇摇头，望着远处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1.3 万月薪像把钥匙，能打开新生活的门。他摸出手机，对着煎饼拍了张照片发给林语雪，附言：“等我回家，带你去吃火锅。” 此刻的阳光正好，煎饼的香气混着街道的烟火气，在三月的成都街头，编织成一张崭新的生活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