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疯狂切割着司徒明月周身的命轮光晕。
那燃烧情感记忆换来的惨白光芒,此刻已黯淡到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司徒明月神魂的剧痛和空虚。
她紧紧抱着苏玄冰冷的身体,感觉不到他一丝生机,唯有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心跳,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他还未彻底离去的绳索。
她记得他是苏玄。
记得他染血的玄衣和碎裂的臂骨。
记得他递出彼岸花时,脸上那近乎温柔的笑容。
但当她低头凝视他苍白的脸,试图去捕捉记忆中那双曾让她心跳加速、让她甘愿沉沦的眼眸时,心底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寸草不生。
那名为“爱”的情感,连同它带来的所有悸动、温暖、痛苦和眷恋,都已在燃烧命轮时化为灰烬,只留下冰冷的认知和深入骨髓的、却找不到源头的剧痛。
“活下去…”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空洞,像是在执行一道冰冷的程序。
她透支着最后的力量,催动【天道命轮】残余的威能,在狂暴的乱流中艰难地寻找着一线生机。
命轮微微转动,指向乱流深处一片更加混乱、连光线都无法透出的黑暗区域。
那是一片混沌的坟场。破碎的星辰残骸、凝固的法则乱流、甚至是一些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古老生物的尸骸碎片,都被混乱的引力撕扯、堆积在一起,形成一片死亡禁区。
狂暴的空间碎片在这里形成了永不停歇的绞杀风暴,足以瞬间将永恒境巅峰的存在撕成碎片。
司徒明月没有丝毫犹豫,对她而言,外界的追杀和这片绝地并无区别。
她抱着苏玄,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那片混沌坟场!
“嗤嗤嗤——!”
刚一进入,比外界猛烈十倍的空间碎片风暴便席卷而来!
残余的命轮光晕如同薄纸般被瞬间撕开数道裂口!
司徒明月闷哼一声,身上爆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染红了苏玄冰冷的玄衣碎片。
她咬紧牙关,太阴仙枢在眉心疯狂运转,释放出冰寒的月华试图冻结周围的空间碎片,但效果微乎其微。
这里混乱的法则力量,极大地削弱了她的太阴之力。
她只能凭借本能和残余的命轮指引,在毁灭风暴的缝隙中艰难穿梭。
苏玄的身体被一层薄薄的冰晶覆盖,那是她竭力维持的太阴寒气,在延缓他生机的流逝。
她看着他胸口那个自己亲手刺出的恐怖贯穿伤,看着他那几乎被磨灭成白骨、却依旧死死攥着彼岸花残茎的右手,一种冰冷的、名为“悔恨”的刀刃,在她空洞的心底反复切割——
尽管她已无法理解这悔恨的源头…
“噗!”
一道无形的空间利刃穿透了司徒明月左肩!
她身体一颤,几乎抱不住苏玄。
她猛地低头,将口中涌出的鲜血强行咽下,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执念:“撑住…找到地方…”
不知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多久,命轮的最后一丝指引之力彻底消散。
司徒明月的神魂如同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即将力竭坠入一片狂暴的法则乱流旋涡时,前方混乱的尸骸碎片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心跳般,一闪而逝。
那光芒带着一种原始的、混沌的气息,与苏玄体内那三块天道碎片中的“毁灭”和“创生”隐隐呼应。
司徒明月瞳孔微缩,用尽最后的力量,抱着苏玄朝着那点暗红光芒的方向冲去!
穿过一片由巨大生物肋骨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死亡回廊,避开数道足以湮灭神魂的寂灭法则乱流,司徒明月终于抵达了那暗红光芒的源头。
那并非什么洞府,而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混沌母巢!
它扎根在一片由无数星辰核心和法则碎片凝结成的暗红色“大地”上,表面覆盖着粘稠的、不断流淌的暗红色混沌能量流,如同血管脉络。
整个母巢散发着一种洪荒初开般的原始、混乱又孕育着生机的恐怖气息。
母巢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如同呼吸般吞吐着狂暴的混沌气流。
司徒明月感应到的那点微光,正是从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孔洞中透出的。
这个孔洞内部相对稳定,空间碎片和法则乱流被母巢本身散发的混沌力场排斥在外。
洞壁是暗红色的、温热的、如同活体组织般的晶石,上面天然铭刻着模糊的混沌符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洞内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混沌本源气息,这气息狂暴而混乱,但对司徒明月怀中的苏玄,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体内沉寂的混沌道体本源,竟在这气息刺激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司徒明月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了一丝。她小心翼翼地将苏玄放在洞内最中央、混沌气息最浓郁的位置。
他的身体一接触那暗红色的温热晶石,体表覆盖的冰晶便迅速融化,那几乎断绝的生机,似乎被这浓郁的混沌本源气息强行吊住了一丝。
她低头,看着他那支离破碎、仅靠一丝混沌本源维持着最后形态的残破右臂,以及他手中紧握的那段墨玉花茎和三瓣染血的彼岸花。
花茎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发黑,但花瓣依旧保持着那种妖异的半透明色泽,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灵魂呼唤。
司徒明月伸出冰冷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试图从他残破的手中取下那朵花。
然而,他的手指,哪怕骨骼尽碎,肌肉撕裂,却如同最坚固的镣铐,死死地、本能地扣着花茎,纹丝不动。仿佛这朵花,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司徒明月的手指顿住了…
她看着他那固执的、濒死也不肯松开的手,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刺痛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感涌上鼻尖,却流不出一滴泪。
她不再尝试取下花。她盘膝坐在苏玄身边,无视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和几乎枯竭的力量。
她伸出双手,悬于苏玄胸前那恐怖的贯穿伤上方。
眉心的太阴仙枢再次浮现,黯淡无光。
这一次,她没有燃烧情感——
因为那已经烧无可烧…
她燃烧的是自己最本源的神魂之力,以及……她永恒第二境的修为根基!
“太阴…返本…溯…源…”
冰冷的声音在洞内回荡,一缕缕精纯到极致、却带着献祭般惨烈气息的月华本源,混合着她神魂剥离出的银色光点,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渡入苏玄胸口的贯穿伤中。
这力量不再是攻击性的极寒,而是带着一种逆转光阴、溯回本源的神异力量!
所过之处,那被【永劫冰墟】法则冻结、被往生之力侵蚀的恐怖伤口边缘,坏死冻结的肌体组织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软化、分解!
丝丝缕缕的混沌生机,在月华本源的滋养下,如同黑暗中的种子,艰难地萌发!
但代价是惨重的!
司徒明月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跌落!
永恒第二境的境界壁垒开始松动、崩塌!她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透明,如同易碎的琉璃!
眉心月牙印记的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在用自己的命,用自己的道基,去填补苏玄破碎的生命!
洞外,混沌坟场的风暴依旧肆虐。
洞内,只有司徒明月燃烧神魂修为的微弱光华,以及苏玄胸前伤口处,那极其缓慢、如同风中烛火般闪烁的混沌生机。
时间,在这混沌母巢的心脏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司徒明月的身形已经虚幻得几乎透明,摇摇欲坠。
她渡入苏玄体内的本源,如同泥牛入海,只能勉强维持住那一点混沌生机不灭,却无法真正逆转他濒死的状态。
彼岸花的灵魂呼唤依旧微弱,对失忆的她似乎毫无作用。
就在她神魂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嗡!
苏玄体内,那三块沉寂已久的天道法则碎片,似乎被司徒明月燃烧自我换来的、这最后也是最精纯的太阴本源所触动,再次微微亮起!
毁灭碎片的暗红光芒一闪,霸道地驱散了伤口深处最后一丝顽固的往生腐朽之力!
创生碎片的翠绿光华流淌,与司徒明月的月华本源融合,爆发出远超之前的磅礴生机,强行催动苏玄自身的万劫不灭体本源!
永恒碎片的灰蒙之光则稳定住这脆弱的平衡!
“呃…咳!”
苏玄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口污黑粘稠、蕴含着腐朽法则和死气的淤血从他口中呛咳出来!
他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心跳,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巨兽,发出了第一声不甘的咆哮!
他紧握着彼岸花的那只残破右手,几根断裂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司徒明月燃烧殆尽的眼眸中,那空洞的冰原深处,似乎被这微弱的心跳和手指的颤动,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却足以让死寂泛起涟漪的石子。
她看着那朵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的、染血的彼岸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幻到即将消散的双手。
一种冰冷的、无法理解的、却比混沌风暴更汹涌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最后的神智壁垒。
她缓缓俯下身,冰冷的、虚幻的唇,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轻轻印在了苏玄紧握着彼岸花的那只残破手背上。
一滴无法落下的泪,在她空洞的眼眶中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