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试镜室内的光线比走廊暗了许多。
长桌后坐着五位评审，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位置的张络绎导演。他今天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长桌左侧坐着选角导演和制片人，右侧是编剧和男主角陈昊。
齐云刚想做自我介绍，张络绎先开口道：“试两段戏。第一段，你发现崔远山可能是卫国间谍时的反应；第二段，最后为他挡刀牺牲的独白。”
齐云突然愣住，这两段戏在试戏剧本里完全没有！张络绎是要考他短时间内对角色的理解，以及临场反应！
他突然回想起半小时前许渊和他闲聊的内容……
半小时前，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
齐云攥着剧本的手微微发颤：“渊哥，这个侍卫...总觉得像个工具人。”
许渊倚着消防栓，吃着刚刚在楼下买来的烤肠：“电影里每个角色都有他自己的意义，还记得你问我的问题吗？如果是我写这个角色...”
“你会给他完整的成长弧光。”齐云说道，“我能想到他的动机，我也快速给他写了一个人物小传。但是可能是我能力有限吧，我还是有些不太理解这个角色。”
许渊边吃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侍卫是个秦人，知道了崔远山是卫国奸细后，依然还是效忠崔远山？”
齐云皱眉：“剧本里说是崔远山救过他的命。”
“那都是表层逻辑。”许渊竖起三根手指，“这也是第一层：他确实被崔远山救过一命，但是以传统的侠士来说，个人的命与国仇家恨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齐云快速答道：“我会揭发他，然后自刎把这条命还给他。”
许渊笑笑，继续说道：“所以，如果仅仅是崔远山救过他一命，他也不可能效忠崔远山。那我们就来看第二层，崔远山的人格魅力。剧本里写到，崔远山对身边的人都非常好，也非常讲义气，言出必行，言而有信。甚至他还秦国做了很多善事，拯救很多人于水火之中。”
齐云点点头，说道：“我给自己写的人物小传里面也写了这点，崔远山如果不是卫国奸细该有多好，他的确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一个人，不管这些是真的还是演的。”
许渊吃完了烤肠，继续说道：“那我们就要来看第三层逻辑。侍卫生活的这个时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吗？剧本背景介绍里面写了，停战协议后，卫国、隽国都在休养生息，改善百姓生活。而秦国呢，君主只知收刮民脂民膏享乐，导致越来越腐败。台词里不是也讲了侍卫被官商勾结冤枉陷害，差点枉死……”
齐云认真的点点头，突然若有所思。
许渊也压低声音说道：“这第三层逻辑就是，他把自己对明君的幻想投射在崔远山身上。”
齐云瞳孔微缩：“明君！”
许渊继续说道：“所以当他发现崔远山是卫国间谍时，虽然愤怒，虽然惶恐，但是应该还有一丝欣喜。只是这种欣喜却又掩盖在痛苦之下。”
齐云呼吸变得急促，仿佛被角色的痛苦穿透：“欣喜……”
“很矛盾是吧！”许渊笑笑说道。
“是的，不太能理解……”齐云叹息。
“他对这个腐败的大秦感到绝望，是崔远山给了他希望，让他觉得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和远方。虽然知道了崔远山是卫国人，但是他是个好的卫国人，他是个也许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卫国人。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个世界也许谁当皇帝不重要，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并不是盲目地尽忠，而是给自己内心的救赎，是希望崔远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聪明！”许渊打了个响指！
齐云心中默念：“不是愚忠，而是为了一个可能更美好的世界！”
齐云点点头，闭眼两秒，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了——他微微弓着背，眼神警惕又忠诚，像个真正的侍卫。
第一段戏开始——（无实物表演）
齐云进入无人的书房，无意中撞倒了书桌，收拾掉落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一封信。当他看到信上的拓印，突然瞳孔微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自言自语道：“这是……铁鹞纹！”
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摸向腰间的佩刀（这也是无实物表演...），内心像是在挣扎——是揭发主人，还是装作不知情？
张络绎的钢笔停下了转动，陈昊原本懒散的眼神突然聚焦，身体微微前倾。
齐云的眼神从震惊到挣扎，再到隐忍的决然，最后归于平静。
他缓缓松开握刀的手，赶紧把书桌恢复原状，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试镜室里一片寂静。
张络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继续，第二段。”
第二段戏——死亡独白。
齐云原地一个后空翻，随即又假装手里有剑，展示了一套剑法。紧接着一个侧身摔，单膝跪地，他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左手捂住腹部，仿佛那里真的有一道致命的伤口。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
他抬头，眼神既痛苦又释然：“大人……感谢……您的知遇之恩……”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却带着一丝笑意：“属下……属下……很想看到，那个世界……”
说到最后，他的眼眶微红，眼神渐渐涣散，身体却依然保持着护卫的姿态。
沉默持续了整整十秒。
“那个世界？你指的是什么？”张络绎疑惑着问齐云。
齐云向五位评审鞠了一躬，把许渊和自己说的话又整理说了一遍。
编剧和张络绎相互点头笑了笑，看过完整剧本的陈昊则缓缓坐直，眼神复杂地看着齐云。
张络绎直接站起身，走到齐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演得不错。理解的也不错！”
齐云还沉浸在角色里，眼神茫然：“……谢谢导演。”
“2月1号开机，”张络绎说，“但1月15号就得进组，武术训练和剧本围读，没问题吧？”
“没问题！”齐云立刻回神，声音洪亮。
陈昊也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齐云一眼：“小伙子不仅长得不错，演得也不错，希望片场别被我压戏哦！”
试镜室的门在齐云身后轻轻合上，金属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怎么样？”许渊从等候区的塑料椅上弹起来，大步走过来。
齐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只见一个穿着珍珠灰套装的女士从转角现身，对齐云说道：“齐先生，你的经纪人是谁？”
许渊悬在半空的手转了个弯，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我就是齐云经纪人。”
女士的目光在许渊身上停留半秒，笑容完美得像是用直尺量过：“好的，请这边来，我们把合同对一下。”
“合同？！”许渊欣喜若狂看向齐云，齐云对许渊点了点头，许渊立即对齐云比了一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