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看着楚洛琴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强装的镇定下那巨大的疲惫和无奈，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沉重的理解和感同身受的无力感。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懂…楚总，我懂。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你背负的，远比我看到的沉重得多。”
楚洛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恢复了那种冷静分析的状态：“卖股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断臂求生。但核心的东西，我们必须牢牢攥在手里！所以我才在饭桌上，极力淡化你的个人创作能力，强调剧本是团队成果。”
许渊点头，楚洛琴继续说道：“孙韶波真正想要的是我们持续产出爆款短剧的能力，至于这能力是来自一个‘天才编剧许渊’，还是一个‘高效的编剧团队’，对他来说区别不大，只要结果一样就行。把‘个人神话’拆解成‘团队能力’，就是把风险分散，把核心价值从你一个人身上剥离出来，变成公司可复制的资产。这样，就算【墨渊文化】的控股权没了，我们的人、我们的模式、我们的核心创作方法论，依然在！”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寒光：“说难听点，【墨渊文化】这个壳，卖给孙韶波就卖给他了，它本质上就只是一个内容制作工厂。只要我们的核心团队和创作能力不散，我们随时可以用【墨刻光影】，或者再成立新的‘xx文化’，继续和快抖合作，继续做内容！只要表面上维持好和天穹的关系，不撕破脸，他们未必会赶尽杀绝，毕竟他们也需要内容供应。”
许渊皱紧眉头：“这确实是权宜之计。但治标不治本。我们就算换个马甲再起炉灶，只要做大了，做火了，迟早还是会面临被天穹或者其他资本盯上、强行收购的命运。难道我们要永远这样仰人鼻息，被资本裹挟吗？”
“资本不是洪水猛兽。”楚洛琴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困境，“关键看我们怎么驾驭它！我要的是借天穹的势！借他们的资金、资源、平台流量，把我们的团队锻炼得更强，把我们的制作标准提得更高，把我们的行业影响力做得更大！这是‘借鸡生蛋’！至于之后…”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还记得我早上为什么找王景峰吗？不仅仅是为了预警孙韶波！我是在给他，给快抖平台，递投名状，也是在试探他们的野心！”
“新平台？”许渊心中一动。
“对！新平台！”楚洛琴斩钉截铁，“现在的长视频平台格局，天穹一家独大，绿果和红蓝紧随其后但差距不小，再加上大夏电视台和五省电视台，基本瓜分了市场。其他中小平台，几乎没有生存空间！但是，快抖凭借短剧这个杀手锏，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它的日活用户、用户粘性、尤其是下沉市场的渗透率，已经具备了冲击长视频平台的基础！它是最有潜力，也最有实力，成为‘第四极’的！”
许渊瞬间明白了楚洛琴的宏大布局：“所以…你是想把赌注押在快抖身上？赌它会独立做平台？”
“平台和资本本身没有属性！决定它属性的，是掌控它的人！”楚洛琴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天穹在孙韶波手里，就是贪婪的垄断者。但如果快抖在王景峰手里，能建立起一个更开放、更公平、更尊重内容创作者的新生态呢？”
“那王景峰…他怎么想？”许渊急切地问。
楚洛琴脸上露出一丝运筹帷幄的笑容：“我早上就和他摊牌了！我告诉他，孙韶波目标就是强行收购【墨渊文化】，那我需要知道快抖的真实意图。如果快抖有独立做平台的决心和规划，那我们就是天然的盟友，是一条船上的战友。我楚洛琴愿意带着核心团队，成为快抖平台未来内容版图上最锋利的那把尖刀。但如果快抖没有这个野心，只想安安稳稳做个短视频平台，靠着短剧赚点流量钱…那我就彻底死心，认命加入天穹系，以后安心给孙韶波打工！”
许渊听得心潮澎湃，又不禁为楚洛琴的大胆捏了把汗：“你就这么直接逼问他？不怕他其实想做平台，但出于保密不敢告诉你？”
“怕！当然怕！”楚洛琴坦然承认，“但风险和收益成正比！如果快抖真有做平台的野心，那么【墨渊文化】和他王景峰，就是彼此最需要、最能互相信任的伙伴，我们是最好的‘内容先锋’！他需要我们的制作能力和对市场的理解来为新平台奠基，所以，他必须给我交底！否则，我凭什么押上全部身家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难道去赌孙韶波大发慈悲？”
楚洛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事实证明，我赌对了！王景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被我说动了。他承认，快抖高层确实有做独立长视频平台的战略构想，只是时机尚未完全成熟，还在秘密筹备阶段。他个人对此非常支持，也认为这是打破天穹垄断的唯一机会！”
“所以…你们达成了协议？”许渊追问。
“是口头协议，君子之约。”楚洛琴点头，条理清晰地复述：
“第一，为了生存和麻痹孙韶波，【墨渊文化】必须接受天穹系的入股，我会全力配合完成交易。
第二，与快抖平台的现有合同会继续履行，但受限于天穹的压力和新团队的磨合，后续交付的短剧质量可能会出现波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墨渊文化】的核心创作团队和技术骨干，会保持独立性和战斗力。一旦快抖平台正式启动，我们将是第一批也是最核心的内容供应商！在此之前，我们会蛰伏、蓄力、打磨团队，等待那个关键节点的到来！王景峰承诺，会为我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掩护和资源倾斜。”
许渊听完，久久无言。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巨大压力下依旧能抽丝剥茧、步步为营、甚至敢与虎谋皮的女人，心中充满了震撼和敬佩。
许渊苦笑着摇头：“原来…你早就想好了破局的办法，连退路和后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亏我还傻乎乎地担心，甚至差点在饭桌上掀桌子…你中午还装作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来问我有什么想法？”
楚洛琴狡黠地眨了眨眼，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多一个人，多一个脑子嘛！万一你有更好的点子呢？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再说，让你参与进来，也能分担点火力不是？”
许渊无奈地笑了：“行吧，算你厉害。那…剧本的问题呢？你刚才在孙韶波面前说剧本是团队创作，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我们现在临时临刻，去哪找那么多能写出爆款的编剧？总不能真靠我一个人硬撑吧？就算撑，一个月9部，神仙也写不出来！”
提到这个，楚洛琴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心虚，眼神飘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咳…这个嘛…其实…我早就让周雅在悄悄组建一个编剧团队了。”
“什么？！”许渊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你什么时候搞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楚洛琴赶紧解释：“你先别急，听我说！你想啊，你每个月给我5个剧本大纲和核心梗概，但我们每个月要拍6部剧，肯定有1部剧本是需要外购或者改编的吧？而且，”她认真地看着许渊，“你的剧本虽然非常详细，分镜、节奏、甚至关键台词都写得很到位，但拍摄过程中，现场总会有各种突发状况，演员状态、场地限制、导演想法…都需要一个跟组编剧随时进行调整、润色，甚至小范围的修改。以前，我们规模小，都是临时找朋友或者外包，不稳定，效果也参差不齐。”
许渊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这点他承认，跟组编剧确实是行业惯例，负责处理拍摄时的剧本微调和落地问题，通常也会在片尾挂名编剧助理或联合编剧，之前也都是这么操作的。
楚洛琴继续说道：“所以，我就让周雅物色、提前组建了一个10人的核心编剧小组。他们主要负责：1. 将你提供的剧本进行更细致的分场、适应不同演员风格的台词润色；2. 担任跟组编剧，处理现场剧本问题；3. 负责那1部外购或改编剧本的落地工作。这个团队的存在，就是为了解放你的精力，同时保证制作环节的顺畅。”
许渊若有所思，但随即，一个更尖锐、更让他心头发凉的念头猛地冒了出来！他眯起眼睛，紧紧盯着楚洛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楚洛琴…你组建这个编剧团队，该不会…不仅仅是为了分担工作吧？你是不是…想防着我？甚至…想取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