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呢喃
阿依娜转身时,披风在风雪中扬起又重重落下,像是一只折断翅膀的孤雁。
她望着远处蜿蜒如银蛇的二十万大军,铠甲的反光在月光下明明灭灭,却只觉周身的寒意更浓了几分。“其实姐姐有点累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活不下去了。”
也平握着缰绳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依娜——那个在战场上挥刀如电、谈笑间震慑诸部的女战士,此刻却像一株被霜雪压弯的芨芨草。“姐姐...”他驱马靠近,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肩膀,却在半途停住,“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阿依娜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虎口处的旧伤还未愈合,新的血痕又在结痂。
玉珏的幽蓝光芒透过指缝,在掌心投下诡异的纹路。
“你看,”她轻声道,“自从接过这玉珏,我就像陷入了一张永远解不开的网。雪灵的诅咒、阿娅娜的背叛、刘贵妃的阴谋...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她抬起头,月光照亮她眼下的青黑,“这些日子,我不敢合眼,生怕一睁眼,又有新的灾祸降临。”
也平望着她,喉间发紧。记忆突然翻涌——十年前,他还是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被狼群撕咬得遍体鳞伤。
是阿依娜单枪匹马闯入险境,用那柄断刃赶走了恶狼。那时的她,眼神清亮如草原上的星辰,笑着对他说:“别怕,有我在。”而如今,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疲惫与迷茫。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阿依娜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却带着苦涩,“那时候,我们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追着日落,数着星星,以为日子会永远那样无忧无虑。可现在...”她的声音哽咽了,“我连保护身边的人都做不到。婉宁变成这样,阿娅娜背叛我,还有那些失踪的贵族...”
“这不是您的错!”也平突然大声道,惊得战马嘶鸣。他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语气:“这些阴谋诡计,本就不是您一人该承受的。阿娅娜的贪婪、刘贵妃的算计,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阿依娜摇摇头:“可我是大汗,瓦剌的百姓信任我,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如今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好累,有时候甚至想,要是能就这样睡去,再也不醒来该多好。”
也平的心猛地一揪。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阿依娜面前,抬头望着她:“姐姐,您曾说过,瓦剌的勇士从不向命运低头。当年您从狼口中救下我,教会我何为勇气;后来您带领我们击退外敌,让我懂得何为担当。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我,还有二十万瓦剌的子民,我们都在您身后!”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断刃重铸的短匕,递到阿依娜面前:“这把匕首,我一直带在身边。它不仅是救命之恩的信物,更是提醒我,要像您一样,做一个无畏的战士。所以,姐姐,别放弃。您累了,就靠在我身上歇一歇;您怕了,我就握紧您的手。但请不要说‘活不下去’这样的话,因为对我们来说,您就是瓦剌的太阳,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阿依娜看着也平手中的短匕,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那些积压已久的疲惫、恐惧与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伸手握住短匕,指尖触到也平温热的掌心,“也平,谢谢你...”
也平缓缓起身,轻轻将阿依娜拥入怀中。这一刻,风雪依旧呼啸,却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姐姐,您不是一个人。”他轻声道,“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把这些阴谋碾碎,一起让瓦剌重回安宁。”
阿依娜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许久,她抬起头,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好,我们一起。但在那之前,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
也平笑了,扶着她走向营帐:“我守着您,安心睡吧。等您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营帐内,阿依娜躺在毡毯上,望着头顶晃动的羊皮帐顶,渐渐沉入梦乡。也平坐在帐外,手握短匕,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远处,桑吉和图尔守在载着赵婉宁的车厢旁,小古丽蜷缩在角落里打盹,而二十万大军的营地中,篝火点点,如天上繁星落于人间。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疲惫的大汗终于放下了肩上的重担,安心入眠。而守护她的人,就像忠诚的苍狼,在风雪中坚守,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因为他知道,只要太阳升起,草原上就永远不会缺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