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壁上的水珠顺着符文凹槽往下淌,在阿依娜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她发白的脸。碎珏在掌心的烫意突然变得尖锐,像徐有贞当年那把抵在她喉间的匕首——冰冷的铁刃沾着药粉,逼她仰头喝下那碗褐色的汤剂,药味里混着龙脑香和血腥气,与此刻腹中翻涌的暖意如出一辙。
“是徐有贞。”她的指尖抠进掌心,血珠滴在水洼里,漾开的涟漪竟与三年前那碗药汤的波纹重合,“当年不是朱祁钰,是徐有贞带人闯进我的帐篷,按住我的头灌下去的。”
苏和的长笛尾端青铜碎片在黑暗里晃了晃,照亮密道侧壁新刻的字迹——是用回鹘文写的“贞”字,笔锋里藏着的狠戾,与徐有贞甲胄碎片上的刻痕一模一样。“我父亲说,徐有贞当年在瓦剌当细作时,就研究过双生血脉的女子。”他用碎片刮过石壁,石屑簌簌落在阿依娜脚边,“他的笔记里画过催孕药的配方,主药是中原的‘牵机引’,混着瓦剌的‘子母草’,能强行让女子受孕,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阿依娜突然想起那个雪夜的细节:徐有贞按住她肩膀时,指腹有块月牙形的疤痕,那是当年在瓦剌与陈友打斗时留下的;他灌药的动作很稳,像演练过无数次,甚至知道她会挣扎着咬他的手腕——那道牙印后来成了他向朱祁钰邀功的“证据”,说瓦剌公主已被他“驯服”。
“陈友就是为了阻止这事,才和徐有贞反目的。”她的声音发颤,水洼里的倒影突然扭曲,变成陈友倒在血泊里的模样,胸口插着的箭杆上,刻着徐有贞的私章,“陈友闯进帐篷时,我已经喝了半碗药。他抱着我往外冲,箭雨里还在喊‘别让他们得逞’...那时候我才知道,这药不仅能催孕,还能让女子从此失去生育自主权,一辈子只能生下药人想要的孩子。”
小古丽突然在水洼里洗手,骨簪搅动的涟漪里,浮出片残破的绢纸——是从假阿依娜残骸里带来的,上面用朱砂画着女子的经络图,子宫的位置被人用红笔圈了三圈,旁边写着“贞引”二字。“这是徐有贞的笔迹!”她的指尖划过纸面,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经幡,“他在研究怎么用催孕药控制胎儿的性别,圈三圈代表...代表要个男孩,继承瓦剌的汗位!”
阿依娜的小腹突然传来阵绞痛,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动。三年前那个雪夜的痛感再次袭来:她趴在陈友的背上,血顺着大腿往下淌,染红了他的衣襟;徐有贞的笑声从后面追上来,说“就算流了这个,我们还有的是办法让你生”;陈友突然转身把她推进雪沟,自己举着刀冲向明兵,最后那一眼里的决绝,此刻在腹中胎儿的胎动里清晰起来——他是故意让她流产的,为了不让她生下被徐有贞控制的孩子。
“所以朱祁钰根本不知道我流产的事。”她扶着石壁站稳,碎珏的光芒映出她眼底的红,“徐有贞瞒着他,把我流产的血做成‘胎衣符’,谎称孩子还在我肚子里。这三年来他一直给我下锁龙香,就是为了让朱祁钰相信,我还怀着当年那碗药催出来的孩子。”
腹中的绞痛突然变成暖流,像有只小手在轻轻抚平她绷紧的神经。阿依娜想起三年前流产后,陈友生前安排的老部下偷偷送来的那包草药,说“这是陈友早就备好的,能解徐有贞的催孕药”。当时她喝下去只觉得腹痛减轻,现在想来,那草药不仅解了药毒,还护住了她的生育能力——徐有贞以为她这辈子只能生他想要的孩子,却不知道陈友生前早就留了后手。
“他去年让假阿依娜递奶茶,不是为了让我怀朱祁钰的孩子。”阿依娜的声音突然定了,碎珏的光芒在掌心明明灭灭,“是为了让我怀陈友的孩子。徐有贞恨陈友入骨,想让他的血脉生下来就成为傀儡,替他统治瓦剌。”
苏和突然吹了声急促的哨音,长笛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青铜碎片的光芒照亮暗门旁边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阿依娜的碎珏。“这门需要你的血才能开。”他的目光落在阿依娜流血的掌心,“徐有贞算准了你会追查真相,算准了你会亲手打开这扇门。”
腹中的胎儿突然剧烈胎动,像在催促她快点。阿依娜想起陈友生前最后那句话:“别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你的身子是你自己的,孩子也是你自己的。”她将流血的掌心按在暗门上,碎珏的光芒与血珠交融,门内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个女子微弱的咳嗽——那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奶酒气,是阿娅独有的味道。
“阿娅在里面。”她的声音里突然有了力气,暗门在掌心的压力下缓缓松动,“徐有贞把她藏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来的时候,让我们姐妹亲眼看见他的‘成果’。”
暗门后的齿轮声突然变快,像是有人在里面转动机关。阿依娜的碎珏突然飞离掌心,贴在暗门上发出嗡鸣,门楣上的“徐”字被光芒映得透亮,显出底下刻着的另一行字:“双生为引,一子为契”。
“他早就知道我有个孪生妹妹。”她的指尖抚过门上的刻痕,触感与母亲银锁内侧的纹路一模一样,“当年灌我药的时候,他就说过‘就算你不生,你妹妹也会替你生’。阿娅被抓,根本不是因为星象,是因为徐有贞要留个后手。”
小古丽将显形粉撒在暗门的缝隙里,金光腾起的瞬间,门内透出的药味突然变得刺鼻——是催孕药和锁龙香混合的气息,与三年前那碗药汤的味道完全重合。“他在里面复刻了当年的场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想让你在开门的瞬间,被记忆里的痛苦击垮!”
阿依娜的指尖突然用力,暗门“哐当”一声弹开,扑面而来的药味里,果然站着个穿瓦剌服饰的人影——被铁链锁在石壁上,发间别着的海棠花干簌簌发抖,正是阿娅。只是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锁骨下的胎记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与当年喝了催孕药的阿依娜一模一样。
“姐姐...”阿娅的声音嘶哑,手腕上的锁链勒出深深的血痕,“别信徐有贞的话...他给我灌药的时候说,只要你生下孩子,就放我回草原...”
阿依娜的碎珏突然飞回掌心,烫得她眼泪直流。她看着阿娅隆起的小腹,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突然明白徐有贞的真正目的——不是要一个孩子,是要她们姐妹各自生下孩子,用双生子的血激活双鱼玉佩,让瓦剌和中原彻底沦为他的傀儡国。
“他骗你的。”阿依娜握紧碎珏,一步步走向阿娅,腹中的胎儿像是感应到亲人,胎动变得温柔起来,“陈友生前就说过,徐有贞的话比草原上的毒草还可怕。我们的孩子,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苏和的长笛突然响起,调子是瓦剌的《驱邪咒》,坚定得像草原上的长风。小古丽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力砸向锁住阿娅的锁链,石屑纷飞中,她突然想起巫医古籍里的话:“女子的子宫是长生天给的礼物,不是任何人的容器。”
暗门后的齿轮声还在响,像是在倒计时。但阿依娜的脚步很稳,掌心的碎珏越来越烫,映得她和阿娅的胎记在黑暗里像两团燃烧的火。她知道徐有贞或许就在不远处看着,知道这场阴谋还远远没有结束,但只要腹中的心跳还在,只要身边的阿娅还在,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因为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陈友生前的嘱托,更是为了两个还没见过天日的孩子——她要让他们生在没有催孕药、没有锁链的草原上,让他们知道,瓦剌女子的子宫,从来只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