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时,林清浅扶着陆沉舟在山神庙暂歇。晨雾漫过断壁残垣,将他咳出的血沫染成淡粉色。她掏出阿七留下的最后半粒驱毒丹,用指尖碾碎混着山泉水喂入他口中,却在触到他滚烫的唇时,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呢喃:\"莫怕...\"
摄魂珠在供桌上泛着柔和的红光,与陆沉舟腰间的往生玉佩残片产生共鸣,竟在石面上投射出一幅微光流转的地图。林清浅凑近细看,只见蜿蜒的冥河穿过迷雾缭绕的山谷,尽头的血色宫殿旁刻着三个古篆:生魂坛。
\"这是幽冥教禁地血雾谷。\"陆沉舟不知何时醒来,指尖按住地图上一处漩涡状标记,\"五十年前,先父率往生门围剿幽冥教,就是在这儿折了三十七个兄弟。\"他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狰狞的旧疤,形如五道爪痕——那是他十五岁替父挡下幽冥教主的摄魂爪时所留。
林清浅替他掩好袖口,触到他掌心薄茧时忽然想起昨夜在地底墓室,那些刻着\"往生门客\"的石壁。原来陆沉舟早在接任门主前,就已在血雾谷布下暗桩。她指着地图左下角的银杏标记:\"这里是...\"
\"往生门的旧据点。\"陆沉舟扯动嘴角,扯出一抹带血的笑,\"阿七他们的尸身就葬在银杏树下,每到月圆之夜,树根就会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像极了当年他们流的血。\"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剑茧,\"浅儿,此次入谷,怕是要让你涉险了。\"
晨雾中传来乌鸦的哑啼。林清浅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挑起供桌上的黄符,火光映得她眸中战意盎然:\"当年你能从摄魂爪下逃生,今日我就能陪你踏平血雾谷。\"软剑在她手中挽出剑花,斩断横梁上垂落的蛛丝时,却见蛛网上粘着半片黑色羽毛——是幽冥教信鸽的尾羽。
\"他们来了。\"陆沉舟突然将她拽进供桌下,袖中飞出的透骨钉擦着她发梢射向门外。惨叫声中,三个黑袍人破窗而入,腰间铜铃震得人耳膜发疼。林清浅反手甩出柳叶镖,却在看见领头者颈间的骷髅项链时,瞳孔骤缩——那骷髅的牙齿上,嵌着半枚往生玉佩。
\"陆沉舟,你当年杀我父亲时,可曾想过有今日?\"领头者撕去面皮,露出左颊与刀疤男如出一辙的狰狞刀疤,\"我兄弟三人练了十年的三阴化骨功,就等着拿你们的血来祭旗!\"他掌心翻出三只血色蜈蚣,虫身布满倒刺,正是幽冥教失传多年的蛊毒\"血蜈钻心\"。
陆沉舟按住欲起身的林清浅,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写了个\"退\"字。她会意,袖中突然甩出十枚磷粉弹,在黑袍人闭眼的瞬间,拽着他跃出破窗。身后传来蜈蚣啃噬血肉的嘶响,回头时只见三只血蜈正钉在供桌上,将石面啃出缕缕青烟。
\"他们用的是替身蛊。\"陆沉舟擦去嘴角血迹,指着远处山坳里晃动的黑影,\"真正的杀招在血雾谷入口。浅儿,你按地图去银杏林找往生门旧部,我引开他们。\"他话音未落,林清浅已拔剑横在他胸前,剑身映出她决绝的脸:\"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你选。\"
血雾谷入口的石门在正午时分准时开启。林清浅握着摄魂珠走在最前,只觉越靠近石门,珠体便越灼热,仿佛要将她掌心烫出个洞来。陆沉舟左手按在她后腰,掌心内力源源不断输入,替她抵挡住石门散发的阴寒之气。当珠体与门上的骷髅图腾完全重合时,地面突然裂开,露出直通谷底的阶梯。
石阶两侧插满了人皮灯笼,火苗呈诡异的幽绿色,照见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血字:\"生魂入坛,永世为奴\"。林清浅数到第三百零八级台阶时,听见下方传来孩童的啼哭声。陆沉舟忽然按住她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是摄魂铃的幻音,捂住耳朵。\"
然而那啼哭声却越来越清晰,竟像是从她心底深处传来。林清浅眼前浮现出七岁那年的场景: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弟弟,在乱葬岗被幽冥教杀手追至绝境。母亲将她推进枯井前,塞给她的正是如今挂在颈间的银锁。当\"弟弟\"的哭声变成幽冥教教主的狞笑时,她猛然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幻象瞬间消散。
\"没事了,是我。\"陆沉舟的声音穿透迷雾,他不知何时已将她护在怀里,指尖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当年你母亲拼死护住的,不只是你,还有往生门的秘宝。\"他望向阶梯尽头的血色宫殿,眼中闪过痛楚,\"而我的父亲,直到死都不知道,幽冥教的生魂坛里,关着他最愧疚的人。\"
宫殿正门忽然洞开,十六个红衣女鬼抬着一顶花轿缓缓走出。轿帘掀开的刹那,林清浅倒吸冷气——轿中之人身着与陆沉舟相似的月白长袍,面容竟有七分像他,只是左眼角一颗朱砂痣,让那抹相似多了几分阴鸷。
\"沉舟,别来无恙啊。\"轿中人抬手轻笑,腕间银铃发出清脆声响,正是方才的摄魂铃幻音源头,\"当年你父亲将我囚在生魂坛做活祭,如今我终于能亲自问问他,看着亲弟弟被炼成人蛊是什么滋味?\"
陆沉舟浑身肌肉紧绷,声音却异常平静:\"陆沉渊,你果然还活着。\"这个被陆家视为早夭的次子,竟在幽冥教的生魂坛里活到了今日。林清浅忽然想起陆家祠堂里那座空碑,碑角刻着的小小蜈蚣图腾,此刻正明晃晃地绣在陆沉渊的袖口。
\"姐姐,不来见见弟弟吗?\"陆沉渊朝她招手,红衣女鬼们突然扑来,利爪上滴着绿色毒液。林清浅挥剑砍断其中一鬼的手臂,却见断肢落地化作血水,空气中顿时弥漫起腐肉气息。陆沉舟甩出袖中金针,直取陆沉渊面门,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忘了告诉你,生魂坛里的每一缕怨气,都是我的养料。\"陆沉渊指尖掐诀,宫殿四周突然升起六十四具铜棺,棺盖翻开露出里面浑身插满银针的活人,\"这些可都是往生门的旧部,你猜猜看,有没有你认识的阿七、阿八?\"
林清浅看见某具棺材里的青年颈间挂着半枚玉佩,正是昨夜替他们引开追兵的阿七。她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听见陆沉舟在身后低喝:\"浅儿,去毁了中央的聚魂鼎!\"抬眼望去,宫殿正中央的青铜鼎里,浮着密密麻麻的生魂灯,每盏灯上都贴着写有姓名的黄符。
她刚迈出半步,脚下的地砖突然翻转,露出深不见底的血池。池水中伸出无数腐烂的手臂,抓住她的脚踝往深处拖去。林清浅挥剑斩断几只手臂,却见更多手臂从血水中涌出,指甲上还粘着未脱落的肉屑。千钧一发之际,陆沉舟掷出腰间玉佩残片,碎片化作金色锁链,将血池中的怨灵暂时镇住。
\"摄魂珠给我!\"陆沉渊突然暴喝,掌心吸出林清浅怀中的珠子。摄魂珠在他手中急速膨胀,竟与聚魂鼎产生共鸣,鼎中升起的黑雾逐渐凝成实体——那是个身着锦绣华服的中年男子,面容与陆沉舟有八分相似。
\"父亲?\"陆沉舟的声音终于出现裂痕。林清浅这才惊觉,那黑雾凝成的竟是陆家已故的老门主陆明修。陆明修的虚影望向陆沉舟,张口欲言,却被陆沉渊挥手打散:\"他当年为了保住往生门,将我献给幽冥教做生魂灯芯,现在想来说两句遗言?晚了!\"
聚魂鼎剧烈震动,六十四具铜棺同时打开,里面的活人竟齐齐望向陆沉舟,异口同声道:\"门主,救我...\"林清浅认出其中有几个是往生门的暗桩,他们眼中竟含着血泪。陆沉舟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我对不起你们,当年中了调虎离山计,让幽冥教劫了你们...\"
\"现在知道愧疚了?\"陆沉渊操控摄魂珠砸向聚魂鼎,鼎中腾起的黑雾瞬间化作无数利刃,\"当年你父亲用陆家秘宝'往生镜'封了我的生路,今天我就用你们的血来破镜!\"黑雾利刃破空而来时,林清浅看见陆沉舟忽然露出释然的笑,他张开双臂,竟用身体替她挡住了所有攻击。
\"不要!\"林清浅的 scream 撕裂血雾。陆沉舟胸前的伤口绽开,鲜血滴在摄魂珠上,竟让珠子发出刺眼的金光。那些黑雾利刃在金光中纷纷崩解,陆沉渊惊恐的叫声中,摄魂珠突然飞回林清浅手中,珠体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以血为引,照见本心\"。
她忽然想起陆沉舟曾说过,往生门秘宝向来认主。颤抖着将掌心按在珠体上,林清浅只觉一股热流涌入丹田,再睁眼时,竟看见聚魂鼎里的生魂灯上,每盏灯都映着一段记忆——原来当年陆明修并非舍弃次子,而是用自己的生魂替代陆沉渊,锁在生魂坛中。
\"沉舟,看灯!\"她高声提醒。陆沉舟望去,只见属于自己的那盏灯旁,父亲的灯芯正逐渐黯淡,而陆沉渊的灯上,竟缠着无数怨魂的锁链。真相如惊雷劈碎迷雾:当年陆明修以身为饵,让幽冥教误以为炼成了陆家血脉的生魂灯,实则暗中将真正的陆沉渊藏在往生门旧部中,却不想被叛徒出卖,导致旧部被屠,陆沉渊被抓。
\"你以为自己是受害者?\"陆沉舟咳出一口黑血,却笑得畅快,\"父亲用了三十年替你镇压生魂坛的怨气,你却浑然不知!\"他抬手甩出最后一枚透骨钉,直取陆沉渊眉心的摄魂珠,\"现在,该做个了断了。\"
摄魂珠在碰撞中炸裂,化作万千光点涌入聚魂鼎。林清浅看见所有生魂灯同时亮起,那些被囚禁多年的灵魂终于得以解脱。陆沉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逐渐透明,临终前怨毒的眼神扫过林清浅,竟让她颈间的银锁突然发烫。
\"原来...是你...\"陆沉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母亲的银锁...原来在你身上...\"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飞灰。林清浅猛地扯下银锁,只见锁底刻着半枚蜈蚣图腾,与陆沉渊袖口的刺绣严丝合缝——原来她竟是陆明修当年从幽冥教救出的婴儿,是陆沉舟和陆沉渊的妹妹。
\"浅儿,你看。\"陆沉舟虚弱地指向宫殿外。不知何时,血雾已散,银杏林的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鸟鸣。往生门的旧部们扶着受伤的同伴赶来,阿七的继任者捧着一件沾满尘土的物事——正是当年陆明修遗失的往生镜。
镜子映出两人染血的脸,却在林清浅触碰到镜面时,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影像。她终于想起,母亲将她塞进枯井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弟弟的锁,去找往生门...\"原来她一直以为的\"弟弟\",竟是陆沉渊,而真正的陆家血脉,从来只有她和陆沉舟。
暮色浸染血雾谷时,林清浅靠在陆沉舟肩头,看往生门众人将聚魂鼎沉入冥河。摄魂珠的碎片化作流萤,照亮了银杏树下新立的墓碑。陆沉舟替她戴上母亲的银锁,指尖划过锁上新生的刻痕——那是他方才用软剑刻下的\"沉舟浅渡\"四字。
\"以后,换我护着你。\"他低头轻吻她发顶,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浅儿,等这场仗打完,我们就去江南看桃花,再也不碰这些血雨腥风。\"林清浅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天边的火烧云,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险滩,只要有他在身边,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