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老何家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了!瞧这凉菜,这刀工,一看就是赵大勺的手艺!”
“可不是嘛!闻闻这味儿!炮仗羊肉!樱桃肉!我的老天爷,这得多少年没闻过这么地道的香味了!”
“听说林默弄来的东西?啧啧,这能量…了不得!”
“嘘…小声点!看那边,新娘子玉梅,今天可真精神!”
刘玉梅穿着一件崭新的枣红色对襟罩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别着一朵小小的绒花,脸上薄施脂粉,虽然难掩岁月的痕迹,但眉眼间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安定,让她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
她在何大清的陪同下,略显羞涩又大方得体地招呼着邻里,何大清则挺直了腰板,笑容满面,时不时豪爽地拍拍邻居的肩膀,那份扬眉吐气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何雨柱更是如同打了鸡血,在灶台和席面间穿梭,大声吆喝指挥着徒弟们上菜、倒酒,汗水浸湿了鬓角也毫不在意。他眼神晶亮,腰杆挺得笔直,每一次报菜名都带着一股自豪:
“凉菜齐活!各位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先喝着!热菜马上就来!”
“炮仗羊肉——!头道热菜!李师伯拿手绝活!大家趁热!”
随着他这声吆喝,几个徒弟小心翼翼地端着那巨大的、堆满金黄酥脆肉条的搪瓷托盘,如同捧着圣物般,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一桌桌地分送下去。
“滋啦……” 滚烫的肉条接触到微凉的空气,依旧发出细微的、诱人的声响。
“嗬!”
“真香啊!”
“快!快给我夹一块!”
每一桌都爆发出由衷的惊叹和迫不及待的动筷声。那焦香酥脆的外壳,内里依旧鲜嫩多汁、带着独特腌料风味的羊肉,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咀嚼时那轻微的脆响和满口的肉香,让所有人都暂时忘记了矜持,只剩下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喟叹。
席面彻底热闹起来。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凉菜被快速扫荡,空出的盘子立刻被撤下。紧接着,王德发的“樱桃肉”也登场了。深红油亮、形如玛瑙的肉块,颤巍巍地卧在浓稠的酱汁里,散发出致命的甜香和肉香。这需要慢火煨炖、极考究火候的功夫菜,一上桌就引发了另一轮高潮。
“这肉…这肥肉…入口就化了!一点不腻!”
“甜咸正好!酱香十足!王一刀!名不虚传!”
“快!给我再来块肥的!”
就在这美食与欢宴交织,气氛渐入佳境之时,月亮门处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原本喧闹的席面,声音陡然降低了几分。许多人下意识地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入口处。
只见林默快步从西跨院方向走了过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但脸上的神情却与这喜庆的宴席有些格格不入。
他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如电,快速地扫视着喧闹的席面,像是在搜寻什么。那份属于公安副局长的沉凝气场,无声地扩散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默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正在主桌旁与人敬酒的何大清,以及穿梭忙碌的何雨柱。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何大清的方向,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何大清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又以一种更快的速度绽放开来,但那笑容深处,却多了一丝只有他们自己人才懂的、如释重负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郑重。他心脏狂跳起来,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
来了!终于来了!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对着同桌的客人朗声笑道:“各位老哥,失陪一下!我去看看灶上还有啥硬菜没上!” 说完,他放下酒杯,脚步看似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朝着林默的方向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何雨柱也看到了林默那微不可察的点头示意。他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奶汤鲫鱼,浓郁的、如同凝乳般的白色汤汁在粗瓷大碗里微微荡漾,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粒鲜红的枸杞。
他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脸上那洋溢的喜气和干劲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和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碗凝聚了赵师伯心血的奶汤放到桌上,对着同桌的客人匆匆说了一句慢用,便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后院——那个临时指挥所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后院,临时用几张条案拼成的指挥所里,气氛与前面酒席的喧闹截然不同。豆爱国魁梧的身躯像铁塔般矗立在条案旁,他面前摊开着一张手绘的南锣鼓巷地形草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几个醒目的点。
技术侦查处的一位年轻干事正俯身对着一个便携式无线电侦听设备,耳朵紧贴着耳机,神情异常专注。旁边还有两个穿着便衣、眼神精悍的侦查员,正低声快速地交流着什么。
林默和何大清几乎同时赶到。
“林默?” 何大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来了!” 林默言简意赅,目光转向豆爱国,“情况?”
豆爱国抬起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闪烁着猎鹰般锐利的光芒。他指着草图上的一个点——黑芝麻胡同14号院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有力:
“十分钟前,死信箱有动静。一个穿深灰色棉猴、戴旧毡帽、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在门槛石附近有短暂停留和弯腰动作。动作很隐蔽,但没逃过小周的眼睛。人已经咬住了,正在外围监控,随时可以动。”
技术处的那位年轻干事也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语速飞快地补充:“林局,监听点那边也有情况!今天下午三点整的广播信号,比平时强度高了至少三成!破译组刚刚传来初步分析,那段夹杂的异常节奏信号,重复频率极高,而且…而且信号尾部有极其短暂的、指向性很强的波动!非常可疑!像是…像是某种紧急启动或者确认指令!”
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如同寒潭。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条案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何大清屏住了呼吸,感觉手心全是汗。豆爱国和另外两个侦查员身体绷紧,眼神锐利如刀,只待命令。
前院席面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天。赵福宽的奶汤鲫鱼刚刚被端上桌,乳白浓稠的汤汁散发着极致的鲜香,引得一片赞叹。王德发的樱桃肉红亮诱人,李长海的炮仗羊肉焦香酥脆,人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这难得的美味盛宴所吸引。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从月亮门处清晰地传来。
这脚步声并不刻意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一下子压过了席面上的喧闹声。靠近月亮门那几桌的客人最先察觉,下意识地停下了交谈和动作,疑惑地转头望去。
只见月亮门光影处,出现了两个身影。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脊背挺直如松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极其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呢子大衣。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鬓角染霜,面容清癯,眼神深邃而平和,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洞察世事的威严。他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带着一种沉静如渊的气度。正是林振华。
落后他半步的,是一位气质温婉、仪态端庄的中年妇人。她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紫色丝绒旗袍,外罩一件米白色的羊毛开衫,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慈爱而明亮。她的目光扫过热闹的席面和一张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邻居面孔,带着一丝追忆和暖意。正是林默的母亲,杨淑仪。
两人就这样,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如同从时光深处走来,踏入了这喧嚣喜庆的四合院。
整个中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
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
伸出的筷子僵在菜盘上方。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甚至一丝惶恐,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两道身影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落针可闻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四合院。只有后院隐约传来的灶火燃烧的呼呼声,以及远处不知谁家孩子一声突兀的啼哭,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何大清站在后院通往前院的门口,他看着那两道熟悉又久违的身影,有些激动。
林默站在父亲身边,目光扫过死寂的院落,看着那一张张有些惊讶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和却无比清晰的微笑,朗声说道:
“爸,妈,您们来了。何叔和刘姨的喜酒,就等您二位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