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之中,人声远离,丝竹弦乐之声便如同天籁一般。
厢房内的烛火摇曳,照出窗纸之上的人影。
一人正襟危坐,听见脚步声,似抬头看向了陆玄。
房门大开,里头的姑娘都瞧了陆玄一眼,手中的丝竹弦乐却不能停下。
她们笑容僵硬,手指轻颤,明显透出一阵心惊胆战。
陆玄清楚,绝不是因为他而在害怕。
而是因为正坐在首位的男人。
男人这才抬眼扫向他,轻一挥手,所有姑娘立马如释重负,匆忙离开。
当姑娘们都离开之后,正襟危坐的男人才道:“请。”
陆玄坐在他的面前,坐型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与面前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也不在乎,只淡定喝了口酒,静等着陆玄开口。
陆玄如他所愿,上下打量对方后,忽然一声笑道:
“邀我前来,还想与我合作,却连半分诚意都无,这便是你与你主公的待客之道?”
男人拿着酒杯的手指微僵,拧眉看他。
他分明半句话都没说,陆玄就知他仍有一位主公未曾露面。
果然于主公所说,陆玄心思异于常人之敏锐。
他笑了几声,轻鼓起掌来。
“不愧是陆相之子,敏锐之度果然远超常人。”
陆玄听完,便抬眼看向旁边。
那边仅有一道帘子。
清风自窗外吹近,帘子便随之轻摇。
“我陆玄不喜欢与没诚意的人合作,要是还不露脸,在下只好即刻离开。”
说完,陆玄便起身走人,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方才还夸陆公子的智慧超于常人,现在陆公子的耐心却不如土匪猛汉,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声音自帘后响起,陆玄听见机关移动的声音,便看向了来人。
对方不是别人。
正是永平王。
陆玄毫不意外,眼里却仍然闪过半分失望。
他想见的可并非永平王。
而是指使永平王的人。
他打量了永平王半晌,忽然一阵烦闷。
果然,他跟永平王无论如何都当不成合作之人。
陆玄叹了口气,坐在软榻上便翘起二郎腿,半个身子随便倚在桌上。
永平王脸色极差。
他自小到大学尽皇家礼仪,接触的也尽是有修养的王公贵族,何曾见过如此无礼的人。
陆玄对他眼里的嫌弃恍若未顾,只对桌上的酒杯扬扬下巴。
“永平王千辛万苦邀我前来,想必不仅是为了喝几杯酒这么简单。”
永平王的冷笑一声,神情阴恻恻的,令人一眼而胆寒。
“陆公子聪慧。”
他负手自屏风后走出,男人见状,立马让位。
永平王便拂袖坐在陆玄的面前,虽比陆玄恪守礼数,气势却戾气森寒。
“今日我邀请你前来,只为与你合作一件事。”
“合作?好处是什么?”
陆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二郎腿,更加吊儿郎当。
永平王眼角抽搐,强行忍着殴打陆玄的冲动,手中的茶杯都要捏碎。
他抬手甩出一张信封。
陆玄随手打开信封,里面的信纸调出,陆玄的眉头都一挑。
信纸之上,明晃晃印着银金藤蔓。
这张信纸,他见过。
很多年之前,这样的信纸就静躺在陆镇天的书房中,又被陆镇天以一点火光烧成灰烬。
陆玄眉目泛冷,如刺骨冰寒。
信纸之上,是对方能出的天价。
几乎无人能抗拒——一座铜矿。
陆玄的眼眸更冷,唇角的讽意渐深。
“铜矿为陛下所属,你一个穷乡僻壤的永平王,有什么资格给我铸币权?”
永平王眼尾上挑,“如果我说,我的属地多了三座铜矿之地呢?”
陆玄眼里写满不信。
永平王也早有预料,万分有底气道:“三年前,我曾带兵亲征恒西,将恒西一举拿下,他们的铜矿也自然归我所有。”
陆玄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恒西紧邻永平,恒西的民风更是无比彪悍,一座城就独占了三座铜矿。
先帝与谢锦澜多次想将铜矿划分给其他城池,以防恒西城主怀有异心,软硬兼施,却全都失败。
没想到,永平王一个没兵没权没钱的“废王”,竟然能攻下恒西,还隐瞒了朝廷如此之久。
他对永平王多了几分忌惮,也多了赞赏。
不过数息之后,他心中又察觉半分不对。
永平之地的确是穷乡僻壤,想攻下恒西,无异难于登天。
这件事,反而更加印证了陆玄的猜测:永平王的背后另有其人。
他的指尖在桌上轻敲,盯着永平王之时,神色越加晦暗。
想到陆镇天死得异样,他彻底暗了眸色。
最终,他抬手就要收下信件,“我考虑一下。”
永平王神情阴冷,“一座铜矿,还需要考虑?”
陆玄笑了笑,“一座铜矿就想让我干株连九族的谋逆之事,未免是把我陆玄当乞丐了。”
永平王的一张脸瞬间难看到极致。
“况且……”陆玄又翘起二郎腿,“你背后的人都未曾露过面,既然不给我半分诚意,我自然也得考虑一番,免得被你们给当背黑锅的鸡仔。”
永平王的目光闪过半分狰狞。
“陆玄,你别给脸不要脸!如今我们已胜券在握,你若还不肯换队站,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陆玄直接回怼一句:“胜券在握,还需要找我合作?”
“你!”
“好了。”陆玄抬手打断,“什么时候等你们真的有诚意了,我再答应也不迟。”
话落,他转身便迈步离开。
刚一转过身,脸上的随意神情瞬间冷厉无比。
昨天,他才与永平王有了争执。
若他答应得太快,恐怕对方更会有所顾忌。
只要有顾忌,在关键时刻,他就会被果断抛弃。
他陆玄,绝不会当被别人随时抛弃的棋子。
他只会当执棋者。
厢房之门直接关上,陆玄连头都没回。
隔壁厢房内,谢锦澜淡定地放下茶杯,指尖却早已泛白。
暗卫俯身跪在她旁边。
“陛下,永平王的谋反之罪已属实,要不要……”
“不必。”谢锦澜抬手制止,“如今我在朝中根基不稳,而永平王的势力早已在朝中盘根错节,想要动他,还有些困难,先静观其变,至于陆玄……”
她眯起凤眸,眸色阴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