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袁,”尉迟恭扛着那根沉甸甸的水磨乌钢鞭,嗓门洪亮,穿透云层,“你跟李道长,鼻子怎么长的?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着宝气?莫非真跟戏文里唱的那样,开了天眼不成?”
他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先前那些神药的余韵,那股子异香,现在还萦绕在鼻尖。
大唐一行人遁光如电,正于云海之上穿行,刚从那天孕宝池出来没多久。
袁天罡捋着胡子,笑而不语,那神情,活脱脱一个“天机不可泄露”。
李淳风在一旁听了,少见地接了话茬,打趣道:“敬德公这话可不对。我俩这眼,顶多是比旁人多看了几本地理志,会些观星望气的皮毛。真要开了光,头一件事,就是去瞧瞧您老府上,那酒窖里还剩下几坛子陈酿。”
“哈哈哈!”一阵哄笑响起,就连平日里话语不多的秦琼,肩头也微微耸动,似乎也忍俊不禁。
卫青御风在前,并未加入身后的谈笑。
这片秘境,古怪得很。
传闻中,此地自有规则,修为压制在圣人境九重圆满。
可他们一行,从踏入此界至今,未曾感到半分束缚。
是陛下神威远播,还是这秘境本身……与大唐有旧?
他默然前行,周遭的天地灵气,似乎都温顺了几分,不似寻常秘境那般狂暴难驯。
这片天地的法则,在他们面前,竟显出一种奇异的……谦卑。
“元帅。”袁天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卫青回神。
“前方约莫三千里,金戈之气直冲云霄,煞气浓郁,久聚不散。”袁天罡遥指,“看样子,是处炼兵养剑的好地方。不过,好像已经有人先到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远处的天际,一片灰蒙蒙的雾霭覆盖着一道巨大的峡谷轮廓。
雾中,有点点寒星般的剑芒闪烁不定,即便相隔遥远,似乎也能嗅到空气中那股子锋利。
“去看看。”卫青道。
不多时,一行人已至峡谷近前。
此地名为万剑冢,中州修士取的名号。
峡谷幽深,两侧峭壁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各式兵刃,断剑残戈,锈迹斑斑者有之,寒光犹存者亦不少,从凡铁俗兵到王阶法宝,品阶不一。
岁月侵蚀下,器灵多已消亡,唯独那股不屈的战意与锋芒,纠缠汇聚,化作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剑煞之雾”,将整个峡谷封锁。
峡谷入口,此刻正围拢着百十号人,皆是一身白衣,背负长剑,看服饰,应是中州“天剑山庄”的门人。
领头的是个老者,面容清瘦,气度不凡,正是天剑山庄二长老庄不凡,圣人王九重顶峰的修为,在这秘境里,算是一号人物。
“都给我精神点!”庄不凡声音带着几分金属摩擦的质感,呵斥着门下弟子,“这万剑冢,传闻是上古剑仙的埋骨之所,深处定有圣阶,乃至帝阶的剑道传承!咱们已经在这儿磨了三天,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破开这剑煞,把机缘拿到手!”
他身前,十名弟子结成剑阵,十柄王阶长剑嗡鸣,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剑,奋力向前方的剑煞劈去。
光剑所过,浓雾被短暂撕开一道口子。
但那雾气实在太过粘稠,刚一分开,便又从四下里涌来,重新弥合。
雾中,无数细碎的剑意受到搅动,立时炸开,化作万千游丝般的剑气,疯狂攒射向那柄光剑。
“噗!”
一名弟子身形一晃,一口血雾喷出,他负责的剑阵方位,光芒骤然一暗。
“二长老!不行啊!这剑煞里的残存意志太乱太杂,咱们的剑意,压不住它们!”领头的大弟子急促地喊道,声音都有些变形。
庄不凡的眉毛拧成一团。
天剑山庄修持“天心剑意”,讲求纯粹通透,本以为对付这些无主剑意是探囊取物,谁料这些散乱剑意纠集起来,竟如同一股浑浊的激流,他们那精纯的剑意投进去,反倒施展不开,处处受制。
“一群没用的东西!”庄不凡低声啐了一句,却也别无他法。
正当他琢磨着是否先撤回阵法,再想对策,十几道身影已破空而至,稳稳当当落在了他们侧前方不远处。
庄不凡等人立时警觉起来,纷纷侧目。
来者清一色的玄黑战甲,气息厚重,尤其为首那人,气势内敛,深不可测。
这身行头,绝非中州任何一家宗门。
“北原的莽夫?还是南荒的野修?”庄不凡鼻腔里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中州之外,多是些不懂规矩的粗鄙之辈。
他清了清喉咙,扬声道:“此地,我天剑山庄先来的。诸位,还是另寻别处吧,免得平白生出事端。”
大唐一行人,压根没谁搭理他。
卫青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翻腾的剑煞。
霍去病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天剑山庄那晃晃悠悠的剑阵,嗤笑一声:“就这点动静?给这剑冢挠痒痒呢?也想进去?”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都钻进了天剑山庄众人的耳朵里。
“你!”那大弟子本就狼狈,又受了这般奚落,顿时火冒三丈,“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敢在此饶舌!有能耐,你进去闯闯看!”
庄不凡面上也挂不住了,冷哼道:“年轻人,口气倒是不小。这万剑冢的剑煞,是万千上古剑意凝结,非有至纯剑心,根本无法靠近。你们这身行伍杀伐气,怕是才沾着边,就得被万剑穿身!”
“哦?”霍去病扬了扬下巴,转向卫青:“大帅?”
卫青的视线从剑煞移到霍去病身上。
“陛下封你‘冠军’,便是要你做天下兵戈之首。”
“这些剑,也算兵器。”
“去,让它们瞧瞧,谁才是它们该拜的。”
“末将领命!”
霍去病朗声一笑,向前迈出一步。
他未曾拔出腰间战枪,也未曾催动体内真元。
只是那么随意地一站,胸膛微微挺起。
刹那间,一股无形却又磅礴的气势,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那是历经无数沙场,百战封狼居胥,独属于“冠军侯”的意——我在此,天下兵锋,谁敢不从!
这并非修为的强压,也非神魂的震慑。
而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理所当然的宣告。
“嗡——嗡——嗡——”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先前还狂躁不已,猛攻天剑山庄剑阵的剑煞之雾,在霍去病踏前的那一刻,骤然静止。
所有的尖啸,所有的冲撞,都停了。
峡谷两壁,那成千上万插着的断剑残兵,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低沉的颤鸣!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
只有一种发自骨髓的……颤栗与顺从。
是无数兵器,在它们命定的统御者面前,本能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霍去病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那片让圣人王都头痛不已的剑煞之雾。
浓密的剑煞,自动向两边分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雾中那些凌厉的剑意,不仅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反而温顺地在他身周缭绕、盘旋,簇拥着他那年轻的身影,如同臣子恭迎巡视疆土的君王。
“……”
天剑山庄那边,鸦雀无声。
庄不凡捏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忘了动作。
他身后的弟子们,有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有的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先前那个叫嚣的大弟子,此刻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半晌,一个年轻弟子才结结巴巴地问出身旁师兄:“师、师兄……那、那是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