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野和安靖的联系,依旧是十天半月一次的电话。
这点稀薄的声响,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 —— 只要电话那头传来她平安的消息,这世上便再没什么更要紧的事了。
他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手头的工作从不含糊,妮妮被他照顾得眉眼舒展,张秀莲那里也时时透着妥帖,就连她那些战友,他也记挂着常去搭把手。
凡她在意的人和事,他都替她一一托举着,仿佛这样,就能让远方的她少些牵挂。
他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起来。心不痛了,头发也配合着医生的治疗,大半的白发竟悄悄返了黑,像冬去春来时,枝头慢慢洇开的绿意。
唯独烟戒不掉。不是没毅力,是舍不得。他想把这个 “任务” 留到她回来那天戒 。
不然,那些被思念啃噬的长夜,总得有支烟陪着捱过去。
等她真的站在面前了,再掐灭最后一根,笑着说 “你看,说到做到”。多好!
日子就在这样的盼头里慢慢过着。
转眼进入了冬天。
张秀莲近来总说胃里不舒坦,却总自己随便买些药对付,半句没跟陆鸣野提过。还是妮妮悄悄告诉他:“爸爸,奶奶总说胃疼。”
他一听,当下便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开车送张秀莲去了和睦家医院。
医生一番检查后说,不过是天气转凉受了寒,没什么大碍。陆鸣野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不然真没法跟远在他乡的安安交代。
刚走出诊室,眼角余光却瞥见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隔壁胃病诊室出来。是许清池。
她低着头,脸上说不清是落寞还是释然,脚步有些沉地往走廊尽头走,并没注意到他。
陆鸣野心里咯噔一下,快步拐进了她刚离开的诊室。“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抬头看他:“您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 女婿。”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用了这个称呼。
医生叹口气:“那你可得好好劝劝她。胃癌早期,趁早治,手术成功率很高的。”
“胃癌” 两个字像冰锥砸进陆鸣野的耳膜。他猛地愣住了,看向医生:“您说她得了胃癌?”
医生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是啊,检查结果刚出来,早期,发现得算及时,但她自己却死活不肯住院,说什么没必要了。你们做晚辈的好好劝一劝……”
后面的话,陆鸣野听得有些恍惚,只觉得方才松下的那口气,又猛地提了上来,沉甸甸压在心头。
陆鸣野迅速将张秀莲托付给卫明,低声吩咐了句 “你打车先送阿姨回家。”
转身便往停车场跑去。皮鞋踏过医院大堂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急促的回响,像敲在绷紧的心上。
停车场的冷风卷着尾气,他一眼就看见许清池的车正缓缓驶出车位。
“等等!” 他脱口而出,声音被风扯得发飘。车子已经汇入车流,尾灯在视野里缩成两个模糊的红点。
陆鸣野快速跑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手竟有些发颤,引擎轰鸣着追上去,轮胎碾过地面的摩擦声里,全是抑制不住的焦灼。他怕她想不开。
虽然安安没有原谅她,但应该也希望她好好活着的。
他不敢想她会往哪里去,车流里,他死死盯着前方那辆车,油门不自觉地踩深了些,距离一点点拉近。
直到看见她打了转向灯,朝着城郊那片松柏掩映的方向拐去。
烈士陵园。
车刚停稳在陵园入口,许清池就踉跄着推开车门。湿冷的风扑在她脸上,她那件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被风掀起一角,她却没裹紧大衣,任由风灌进领口,像要把这副早已空荡的躯壳吹透。
她一步一步地往深处走。松柏在暮色里抖落松针,像谁在耳边低声叹息。
安靖的墓碑在昏沉天光下泛着冷光,照片里的姑娘眉眼凌厉,和她父亲年轻时如出一辙。
“小靖……妈妈来看你了。” 她蹲下身,手指刚触到碑面就猛地缩回 —— 太凉了,像她当年转身时,女儿攥着她衣角的手,最后松开时的温度。
她从包里拿出几颗草莓糖,是安靖小时候爱吃的。她一颗颗摆在碑前,“小靖,妈对不起你……”
“你肯定又说不想听我的对不起,但妈妈还是要说,不然妈妈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