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宴会的气氛在持续不断的恭维与欢笑声中,被推向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高潮。
安远侯张晋贤显然是酒意上涌,满面红光,他意气风发地从主位上霍然起身,高高举起手中的螭龙纹鎏金酒杯,对着满堂宾客朗声笑道:“诸位亲朋好友,今日小女珞鸢与镇国萧将军喜结秦晋之好,本侯心中之欣慰与感激,实难用言语形容!为表本侯对小女的爱护与对这门婚事的看重,本侯已派人遍访天下能工巧匠,定要为珞鸢打造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那便是传说中,连魔界也未必能轻易得见的‘七彩琉璃嫁衣’!以此作为她大婚之日的贺礼!”
“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七彩琉璃嫁衣?!”
“天呐!侯爷,您说的是真的吗?那可是传说中的宝物啊!”
“听闻此嫁衣乃是用七种世间罕见的天然琉璃晶石碾成粉末,再抽丝织就,非技艺超凡入圣的宗师级人物,耗费数年乃至十数年心血不能成!成衣之后,薄如蝉翼,流光溢彩,行走之间,周身便如环绕着一道真实的彩虹,其价值……简直无法估量!侯爷当真是大手笔啊!”
一时间,厅堂内惊叹声、抽气声、议论声此起彼伏,随即又爆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热烈百倍的喝彩与恭维之声,几乎要将房梁都震塌了。
“侯爷对珞鸢小姐真是疼爱到骨子里去了!”
“有此嫁衣,珞鸢小姐大婚之日,定然艳冠京华,不,是艳冠天下!”
宁珞鸢更是惊喜得用双手捂住了嘴,眼中瞬间蓄满了激动的泪水,幸福得几乎要晕眩过去。她含情脉脉地望向身旁的萧煜,又转向高踞上位的父亲,一颗芳心被巨大的喜悦与感动填满,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知道,这件嫁衣不仅仅代表着奢华与荣耀,更代表着父亲对她的极致宠爱,以及侯府对这门婚事的无限期许。
萧煜亦是面带微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轻轻握了握宁珞鸢的手,示意她平静下来,但那上扬的嘴角,也显示出他对未来岳父这份厚礼的满意。
他抬手,想替宁珞鸢理一理鬓边因激动而微乱的发丝,或许是动作稍稍大了一些,他腰间佩戴的一枚玉佩,却因为束带的缘故,不慎从衣袍的缝隙中滑了出来。
“叮——”
一声清脆细微的轻响,玉佩掉落在了铺着厚厚波斯羊毛地毯的地面上,声音在喧闹的背景中几不可闻。
然而,这细小的声音,却恰好落入了离他最近的宁珞鸢的耳中。
她下意识地低头,便看见了滚落在自己脚边不远处的那枚玉佩。
“煜哥哥,你的玉佩掉了。”宁珞鸢柔声提醒道,随即俯身,素手轻扬,将那枚玉佩从柔软的地毯上拾了起来。
玉佩入手,触感温润细腻,带着一丝天然玉石特有的微凉。质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色泽纯净无瑕,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玉佩的样式十分简单古朴,呈水滴形状,正面打磨得光滑如镜,没有任何雕花或纹饰,看起来平平无奇,与萧煜今日这一身华贵劲装以及镇国将军的身份相比,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朴素了。
宁珞鸢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并未多想,只当是萧煜念旧,或是这玉佩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意义。她将玉佩托在掌心,递还给萧煜。
萧煜接过玉佩,神色如常地对她颔首道:“多谢珞鸢,一时不慎。”说着,他便将玉佩重新拿起,准备系回腰间的束带之上。
宁珞鸢的目光不经意地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就在萧煜将玉佩翻转过来,准备穿过束带的丝绦时,宁珞鸢的眼神,如同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微微一凝。
她眼尖地瞥见了玉佩的背面。
那玉佩的背面,与光洁的正面不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是一个字。
一个极其细微、笔画纤细,几乎要隐没在玉石天然纹理之中的刻痕。若非她看得仔细,若非此刻灯火明亮,很容易便会将其忽略过去。
她的心,没来由地轻轻一跳。
待萧煜将玉佩重新系好,那玉佩随着他整理衣袍的动作,在腰间轻轻晃动了一下。宁珞鸢借着他转身与旁人说话的间隙,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再次飞快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玉佩的背面瞟了一眼。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分明了。
那是一个字。
一个……“念”字。
这个“念”字,如同一点冰冷的火星,突兀地落入了宁珞鸢那被幸福与喜悦填满的心湖之中,激起了一圈微小却不容忽视的涟漪。
她的笑容,在唇边僵硬了一瞬,眼底那纯粹的喜悦,也悄然蒙上了一层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影。
“念”……哪个“念”?是思念的念,还是……某个人的名字?
一个模糊的、被她刻意遗忘在记忆角落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极其突兀地,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宁珞鸢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