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是给我的?”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不带一丝波澜。
那三角眼魔侍被她看得心中莫名一突,但旋即便被更强烈的优越感所取代,她嗤笑一声,没好气地哼道:“怎么?人族祭品,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挑三拣四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自然不敢挑剔魔尊大人的赏赐。”
宁念的语气依旧平淡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只是,我如今的身份,仍是魔尊大人亲口定下的‘祭品’。若是因为食用了这些……不洁之物,而不慎染上了什么病症,或是更糟,出了什么难以挽回的意外,耽误了魔尊大人的要事……”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把无形的锤子,轻轻敲击在魔侍的心上:“不知到了那时,魔尊大人怪罪下来,是你担待得起,还是……你们都能担待得起?”
她的声音不高,语气也称不上严厉,但那“祭品”二字,被她咬得极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喙的份量。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的边缘。
那三角眼魔侍脸上的讥讽笑容瞬间僵住了,一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与慌乱。她与其他几个原本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窃笑不已的低阶魔侍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犹豫和忌惮。
的确,这位魔尊大人的脾性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虽则数日未曾再临幸这位人族女子,却也从未下达过任何要如何处置她的明确命令。那么,她如今的身份,便依旧是魔尊大人亲口承认的“祭品”。
祭品在献祭之前,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尤其还是因为她们这些下等魔侍的刻意刁难而导致……魔尊大人的怒火,她们这些卑微的魔侍,便是有一百条命也承受不起!
“你……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高颧骨魔侍张了张嘴,试图说几句场面话来挽回颜面,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几分,底气已然不足。
宁念没有再多言,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易碎的白玉雕像,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那沉默的姿态,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压力。
最终,那三角眼魔侍在宁念平静无波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她不甘地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宁念一眼,却还是不得不屈服于对魔尊的恐惧,悻悻地端起了那盘馊食,转身离去。
不多时,她重新送来了一份食物。虽然依旧简单粗陋,不过是一些烤得有些焦干的不知名兽肉和几颗味道寡淡的黑色果子,但至少看起来还算干净新鲜,没有了方才那令人作呕的异味。
之后的几日,送来的餐食质量虽依旧说不上好,却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明目张胆地克扣或是用腐坏之物来糊弄她了。
宁念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微不足道的胜利。她用自己唯一的身份筹码,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喘息的空间。但想要在这危机四伏的魔宫中真正活下去,这点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座魔宫真正的生存法则,否则,下一次的刁难,她未必还能如此轻易地化解。
于是,她开始更加仔细、也更加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她观察那些魔侍之间细微的等级差异——从她们服饰上魔纹的繁复程度、材质的优劣,到她们言行举止间的细微差别,谁对谁恭敬,谁又对谁颐指气使。
她倾听她们在洒扫或路过时偶尔的交谈,从中捕捉有用的信息。她尤其注意她们在不经意间提及“魔尊”二字时,眼中那混合着崇拜、敬畏、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的神情。
她渐渐明白,这座看似华丽宏伟的魔宫,实则是一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在这里,力量代表一切,而那位高高在上的魔尊,便是这座黑暗金字塔尖上独一无二的、拥有绝对权威与生杀予夺大权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喜怒不明的眼神,都能轻易决定无数魔族的生死荣辱。
而她,不过是这庞大权力体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甚至连尘埃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碾碎的“祭品”。
幽篁殿内那股独特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甜意的莲香,依旧时有时无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宁念渐渐确定,这绝非来自任何熏香或花草,它更像是一种……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体香?或者是什么极为特殊的法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这让她对那个喜怒无常、心思深沉如海的魔尊,更添了一层难以捉摸的困惑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病态的好奇。
这日黄昏,魔域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海。微弱而诡谲的霞光透过幽篁殿那用特殊黑色晶石打磨而成的窗格,在光洁如镜的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宁念正坐在窗边的一张矮榻上,借着这昏暗的光线,试图辨认一本从偏殿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找到的、用扭曲古怪的魔族文字书写的典籍。书页是某种坚韧的兽皮所制,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墨香。
就在她凝神细看一行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时,那扇沉寂了数日的殿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那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霸道与蛊惑的莲香,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充斥了整个寝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具有侵略性。
宁念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握着那本古旧书卷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坚硬的兽皮书角硌得她指骨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