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竟然还有这种事?”
“摔碎人家母亲的遗物……这也太恶毒了吧?”
“平时看珞鸢小姐那么温柔善良,对我们下人都和和气气的,没想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再也压抑不住。那些看向珞鸢的目光,从最初的同情、怜惜,变成了此刻的震惊、怀疑,乃至鄙夷与唾弃。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烧红的毒针,铺天盖地地扎在珞鸢的身上。
她彻底慌了。
她引以为傲的、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完美形象,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土崩瓦解。
她知道,她不能再任由宁念说下去了。
她猛地转过身,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扑向了不远处的萧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恐惧与绝望。
“萧将军!萧将军你救我!你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是她!是她跟了魔尊,性情大变,她在胡说!她是为了报复,故意在污蔑我!你相信我啊!”
她伸出手,想去拉萧靖的衣袖。
然而,萧靖却像没有看到一般,冷着脸,默默地向旁边错开了一步。
就是这小小的一步,让珞鸢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目光冷冽如冰,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哭得撕心裂肺的珞鸢。他只是看着宁念,那个眼神里只剩下冰冷和死寂的宁念。
宁念口中的那些事,他一件都不知道。
可他知道宁念的母亲,那个温柔娴静、待他如亲侄的宁尚书夫人,是多么疼爱她这个唯一的女儿。那支白玉簪,他甚至还有印象,是宁夫人及笄时,宁尚书亲自寻来的暖玉,亲手为她戴上的。
宁念言语中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真实,让他无法不动容。
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去,那些宁念独自承受的屈辱与恶意,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从里到外都泛着寒意。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宁夫人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拜托他多照看宁念的场景。
而他,又做了什么?
一种迟来的、无力的愧疚与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交织翻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这怒火,有对珞鸢的,有对定远侯府的,甚至……有对他自己的。
他的沉默,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珞鸢彻底绝望了。
萧靖的冷漠,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是一场……无趣透顶的闹剧。”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厌倦的声音,终于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玄苍似乎是看腻了,他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一声。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划破天际。
只见珞鸢脚下那块坚硬无比的青石地砖,毫无征兆地,突然化为一片漆黑黏腻的泥沼。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直直地陷了下去。
泥沼并不深,堪堪没到她的脖子。
但那冰冷、黏稠、散发着土腥味的污泥,瞬间包裹了她华美的衣裙,沾满了她精心梳理的发髻,糊满了她那张苍白惊恐的脸。
前一刻还是不染尘埃、我见犹怜的仙子,下一刻,就成了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满身污秽、在泥地里扑腾挣扎的土狗。
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聒噪的东西,”玄苍轻蔑地扫了她在泥里扑腾的样子一眼,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评价一件碍眼的垃圾,“就该待在泥里,才算安分。”
他说完,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宁念。
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近乎于露骨的赞许。
仿佛在说:做得不错。
宁念在言语上彻底击溃珞鸢之后,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那股支撑着她站在这里,冷静地、残忍地揭开所有伤疤的恨意和冷漠,在目的达成之后,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留下的,是一片更加深沉的、无边无际的空虚与疲惫。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即将站立不稳的瞬间,一只手从旁伸出,精准而有力地扶住了她的后腰。
是玄苍。
他的动作快得像是一种本能,几乎在她身体晃动的同时,手就已经落在了该落的地方。
那只手掌隔着布料贴上来,炙热的温度透过几层薄薄的衣衫,清晰无比地传递到她的肌肤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与存在感。
宁念浑身猛地一僵。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触感。
陌生、滚烫、带着一股让她心悸的力量,让她空白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心头猛地一颤,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便抬起了头。
正对上玄苍那双微微垂下的、深邃探究的魔瞳。
玄苍的手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隔着那几层单薄的、早已被冷汗浸得微湿的衣料,稳稳地贴在了宁念的后腰上。那不是一种搀扶,更像是一种宣示所有权的烙印。滚烫的温度,霸道得不讲道理,蛮横地穿透一切阻隔,熨烫着她的肌肤,驱散了她四肢百骸的寒意,却也带来了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滚烫。
她像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热度烫得惊醒了。
方才因耗尽所有心神而陷入的、那片无边无际的空虚与黑暗,被这只手强行撕开了一道裂口。光,连同着混乱的现实,一并涌了进来。
她浑身一僵,空白的大脑被强制重启,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绪,猛地抬起了头。
正对上玄苍那双微微垂下的、深邃的魔瞳。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凡俗男女间该有的温情或怜惜。有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与评估。仿佛他不是在扶着一个摇摇欲坠的人,而是在端详一件刚刚由他亲手打磨、淬炼完成的作品。他似乎对这件作品的锋利与坚韧,感到了一丝新奇的、还算满意的赞许。
这种目光,比任何轻薄的触碰都更让她感到冒犯,也更让她感到无力。
她在他眼中,究竟算是什么?一颗棋子?一件兵器?还是……一个足够有趣的消遣?
“念念……”
一声沙哑、破碎,仿佛从撕裂的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呼唤,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带着过往所有的温柔与沉溺,硬生生地插入了这片诡异的死寂。
宁念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这个称呼……
曾几何时,是她最甜蜜的梦魇,是她在无数个被恶意包裹的夜里,唯一能汲取到温暖的慰藉。可如今,它从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却只剩下无尽的讽刺。
她循声望去。
萧靖挣扎着从那片狼藉的废墟中站了起来。他昔日里总是挺拔如松的身影,此刻却狼狈得像一棵被狂风折断的树。他撑着断了半截的廊柱,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艰难,每一步都在地上拖出一道混着尘土的血痕。他那身价值不菲的云锦劲装,此刻沾满了灰败的尘土与斑驳的血迹,精心束起的长发散乱下来,几缕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钉子钉死了一样,越过满地的狼藉,越过那个挡在她身前的、如同神魔般高大的男人,死死地锁在宁念的身上。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明亮笑意与自信光彩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溺毙他自己的痛楚、懊悔与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