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私教”时光?这分明是往死里折磨人的酷刑!可偏偏,每一次酷刑过后,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体内那股神秘力量的感知,又清晰了一分。她就像一个被铁匠反复捶打的铁胚,痛苦是熔炉与铁锤,而玄苍,就是那个冷酷无情的铁匠。
随着力量一次次被榨干又被粗暴地填满,她身上那些曾经让她惊恐万分的暗红色魔纹,也开始变得愈发清晰妖异。那些繁复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的皮肤之下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古老而邪性的美感。她惊奇地发现,当玄苍靠近时,这些魔纹似乎会产生一种隐秘的共鸣,让她感觉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既危险,又有一种让她无法理解的、奇异的亲近感。
“盘膝,静坐。”又一次力竭恢复后,玄苍下达了新的指令。
宁念喘着粗气,依言照做,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闭眼。”他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别再想着去命令它,那是愚蠢的行为。去感受它,感受它的喜怒,它的脉搏,把它当成你身体里另一个活着的器官,而不是一件可以随意挥舞的武器。”
这一次,玄苍没有再用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他站在她面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精纯至极的魔元从他指尖无声溢出,在她周身形成一个微妙的力场。这个力场像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外界狂暴的魔气与怨念尽数隔绝,同时又像一个精密的放大器,将她体内那股力量的细微波动,无比清晰地反馈给她的神识。
这种感觉很奇妙。
在玄苍的力场辅助下,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自己体内的状况。一半是温暖柔和的金色光晕,充满了生命与创造的气息,让她想起春日暖阳,新生嫩芽;另一半则是幽深冰冷的暗色漩涡,寂静,虚无,却蕴含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两者泾渭分明,却又被胸口血玉散发出的力量强行纠缠在一起,像两条互相撕咬却又无法分开的龙。
原来……这就是我身体里的东西。
宁念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她便想去亲近那股金色的力量。她太渴望那种温暖、纯粹、充满希望的感觉了。
然而,就在她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微弱平衡,轰然被打破!
金色的力量感受到了她的亲近,骤然暴涨,而那暗色的漩涡也像是被激怒的凶兽,随之疯狂反噬。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狭窄的经脉中激烈对撞,其痛苦远胜于之前玄苍威压带来的折磨。经脉瞬间寸寸断裂,一股灼热的、要将她神魂都彻底焚烧殆尽的痛苦,席卷了她的全部意识。
“呃……”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宁念口中狂喷而出,在暗红色的地面上染出了一朵更加深沉的花。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旋转的色块,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眼看就要彻底走火入魔,神魂俱灭。
一直静立不动的玄苍,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皱。
下一瞬,他那修长的身影便如鬼魅般,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一只手快如闪电,却又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她因痛苦而乱舞的纤细手腕。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两根冰冷的手指,直接按在了她的眉心。
庞大、精纯、冰冷如万载玄冰的魔元,如决堤的洪流,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秩序,涌入她的体内,强行镇压下那两股正在疯狂厮杀的暴动力量。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
宁念被迫仰着头,失焦的眼瞳中,无比清晰地倒映出玄苍那张近在咫尺、完美无瑕的脸。她能看到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能看到他那双墨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自己满脸血污、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身上清冽的冷香,混杂着她自己口中喷出的浓重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心神战栗的诡异氛围。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低声说话时,胸腔传来的微弱震动,通过按在她眉心的手指,一直传递到她的神魂深处。
“愚蠢。”
两个字,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闪即逝的紧绷。
“再有下次,本尊不介意亲手废了你这身力量。”
警告冰冷刺骨,但涌入她眉心的那股力量,却出乎意料地“温柔”,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那些破碎断裂的经脉,将暴动的能量一点点安抚、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的风暴终于平息。
玄苍松开了手,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魔尊姿态。
宁念虚脱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与茫然。
玄苍似乎是觉得她实在太过愚笨,连最基本的平衡都无法领悟。他忽然抬起手,随意地朝着不远处一道正在开合的空间裂缝遥遥一引。
那足以撕裂寻常神魔之躯的狂暴魔气,连同那些锋利的空间碎片,竟被他轻易地从裂缝中牵引过来。在他掌心,那些暴虐的能量温顺得像一只小羊,凝聚成一只黑色的蝴蝶,扇动着虚幻的翅膀,翩翩起舞。接着,蝴蝶无声散开,化为一柄锋利无比的魔刃,刃上寒光流转,散发着足以斩断一切的毁灭气息。最后,魔刃又化为一捧黑色的沙砾,安静地从他白皙修长的指缝间流下,归于虚无。
整个过程,他神情淡漠,眼帘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只是在玩弄一团棉花,而不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力量的极致美学与毁灭本质,在这一刻,以最震撼的方式,展现在宁念眼前。
宁念看得目眩神迷,心脏狂跳不止。这才是真正的掌控,真正的强大!与他相比,自己那点微末的挣扎,简直就像是幼儿挥舞大锤,可笑又可悲。
一天的“教导”,终于在日落——如果这片鬼地方有日落的话——时分结束了。
宁念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重组过,但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混沌的力量,在经历了这一整天的折磨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对她……流露出了一丝顺从。
她疲惫地坐在地上,顾不上满身的尘土与血污,努力调息着体内那丝微弱却属于自己的力量。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她满是灰尘的脸颊上冲刷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玄苍站在不远处,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孤峭的轮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虽然疲惫不堪、狼狈至极,但那双眼睛里却依旧闪烁着顽强不灭光芒的侧脸。
“比本尊预想的……稍微能看一点。”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是天籁之音,落入了宁念的耳中。这大概是她今天听到的,唯一的,也是最不像夸奖的夸奖。
宁念累得连吐槽一句“多谢魔尊夸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坐在那里,倔强地挺直了背脊,努力消化着今日所得。
玄苍看着她汗湿的鬓发,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倔强的唇角,看着她脸颊上那一道被汗水冲开的、格外显眼的尘土痕迹,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碍眼。
他鬼使神差地,朝她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宛如寒玉雕琢而成的手,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冰冷气息,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着她的脸颊靠近。
他的本意,或许只是想拭去那抹碍眼的污迹。
就在他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因运动而温热的肌肤的瞬间,一直低头调息的宁念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在这片只有骸骨与哀嚎的昏暗荒原上,猝然相撞。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凝固了。
他的眼中,是来不及收回的、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而她的眼中,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是戒备,是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