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庆阳侯府在京城的别院。
苏窈坐在冰冷的房间里,阿沅紧紧依偎在她身边,小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窗外是陌生的京城夜色,压抑而森严。
门被轻轻叩响。
哑巴帮工无声地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食盒。他放下食盒,没有看苏窈,只是默默地指了指盒盖,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苏窈打开食盒。里面并非食物,而是一枚熟悉的饕餮令牌,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秦岳那苍劲有力的字迹:
“失磨非失道。血契在心,不在器。京城水深,蛰伏待机。庆阳侯府,非久居之地。静候。”
苏窈捏着纸条和令牌,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冰冷的火焰彻底焚尽。
青波虽封,血契犹存!
京城,我苏窈来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窗外,京城深沉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透过高墙,一声声敲在苏窈绷紧的心弦上,空洞又遥远。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灯芯爆出细小的噼啪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床前一隅的黑暗,映着阿沅熟睡的小脸。
小丫头蜷在苏窈身边,像只受惊后终于寻到庇护的小兽。白日寿康宫那场风暴的余威显然还在她稚嫩的身心深处肆虐,即使在睡梦里,那两道细软的眉毛也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惊悸般颤动几下,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她的一只小手死死攥着苏窈的一片衣角,小小的指关节都泛了白,仿佛那是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苏窈的目光落在妹妹脸上,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了一下,心口猛地一抽,尖锐的痛楚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白日里金殿之上强行压下的屈辱、愤怒、还有那被生生剥离“青波”后空荡荡的惶恐,此刻在妹妹这无意识的依赖面前,化作无数细密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深处。皇帝那句“由庆阳侯府妥善安置照拂”,字字都淬着毒,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刃!把她们姐妹俩,尤其是年幼的阿沅,放在这豺狼窝里,何尝不是一种阴毒的挟制?庆阳侯今日在金殿上颜面扫地,连滚带爬,他不敢违抗圣命,但暗地里会如何“照拂”她们?苏窈不敢深想。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却悬在阿沅脸颊上方,微微颤抖。想抚平妹妹眉间的褶皱,又怕惊醒了她,让她再次直面这冰冷的囚笼。白日里在寿康宫,她脊梁挺得笔直,以心头血为引,用那“血契通灵”的惊世之说,硬生生撕开了血仇的真相,逼得皇帝不得不处置苏有财等人。可代价……苏窈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间屋子——华丽却冰冷,每一件看似精美的家具都透着森然的监视感。代价是失去“青波”,失去力量的具象依托,被困在这锦绣牢笼!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苏窈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白日里在金砖上磕破的伤口再次被撕裂,细微却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翻涌的思绪猛地一窒。她死死咬住下唇,将那口翻腾的血腥气强压下去。不能乱!苏窈,你不能乱!阿沅还在这里!秦岳的字条……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不能熄灭!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的“笃笃”声响起,短促,清晰,一下,两下,敲在厚重的门板上。在这死寂的夜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苏窈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锐利的目光骤然刺向紧闭的房门。她的呼吸屏住了,心跳却擂鼓般在胸腔里撞击。是谁?庆阳侯府的人?这么快就要动手了?还是……那送令牌的人?
没有脚步声靠近,也没有再敲第二遍。门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