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靖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周院正。”
“老臣在!” 周院正连忙应声,声音带着颤抖。
“验。” 靖王只吐出一个字,目光却如同两道冰锥,死死钉在周院正身上,“验羹汤!验污血!验太后先前服用的药渣!给本王……验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是!老臣遵命!” 周院正如蒙大赦,连滚爬起,对着身边的医童嘶声喊道:“快!取银针!取试毒玉碟!取娘娘今日的药罐药渣!快!”
整个隔间瞬间如同炸开的蜂巢!医童们手忙脚乱地取来各种器皿工具。周院正亲自操刀,他先是用一根细长的银针探入地上泼洒的羹汤残迹中。银针拔出,通体雪亮,毫无变化!他又取过一只温润的白色玉碟(此玉遇毒则变色),小心翼翼地将残存的少许羹汤舀入碟中。玉碟温润依旧,白璧无瑕!
周院正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发出精光!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拿起另一只玉碟,颤抖着手指,从太后喷溅在锦被上的污血中,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小点带着幽蓝色丝状物的样本,放入碟中。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
那温润的白色玉碟,在接触到那幽蓝污血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开一片诡异的、如同蛛网般的灰黑色纹路!那灰黑之色迅速加深,如同墨汁浸染,转眼间便将半只玉碟染得如同墨碳!一股更加阴寒刺骨的气息从碟中散发出来!
“啊!” 旁边的医童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
“天河砂……真的是天河砂!蚀骨断筋,状若风痹……古籍所载……竟是真的!” 周院正失声惊呼,老脸煞白,握着玉碟的手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最后一步!一个医童跌跌撞撞地捧来了太后今日清晨刚刚服完药的药罐,里面还有小半罐漆黑的药渣。周院正屏住呼吸,用一根新的银针探入药渣之中。片刻后,银针缓缓拔出——
针尖之上,赫然缠绕着几缕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幽蓝色粉尘!
轰!
真相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毒不在羹汤!而在汤药!在天河砂!在太医院每日呈上的药渣之中!苏窈的“藕魄生津羹”,其温和滋养、解药石冲撞之性的力量,恰恰如同导火索,引燃了太后体内沉积已久的天河砂剧毒,引发了这场恐怖的喷血排毒!
刘太医面无人色,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散发出浓烈的骚臭味!他完了!
靖王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寒刃,缓缓扫过瘫软的刘太医,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太医,最终,落在了苏窈身上。
苏窈依旧跪在冰冷粘腻的血泊中,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微微仰着头,迎向靖王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苍白和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惊魂未定的余悸。她赌赢了靖王暂时的“需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看到了这潭水的深不可测和自身的渺小脆弱。
靖王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利用的暴怒,有棋局失控的阴鸷,有对她精准判断和绝境反击的惊异,更有一丝……更加浓重的忌惮与评估。这枚棋子,比他预想的更锋利,也更难掌控。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殿宇内:
“太医院院正周岐黄,御下不严,致使剧毒混入太后药中,罪不容赦!即刻革职查办,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太医刘炳章,涉嫌谋害太后,罪证确凿!拖出去,凌迟处死!诛九族!”
“其余当值太医,监管不力,一律重责八十廷杖,罚俸三年,永不录用!”
冷酷无情的判决,如同冰雹般砸下,宣告着太医院一场血腥的清洗!
最后,靖王的目光再次落在苏窈身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
“御膳房行走苏窈,献膳有功,引毒外泄,于太后凤体或有裨益……然,险酿大祸,惊扰凤驾!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禁足澄园,无本王手谕,不得擅离!每日卯时,入宫为太后亲奉此羹!直至太后凤体康健!”
名为惩戒,实为更严密的控制!将她彻底绑在太后的病榻旁,绑在他靖王的眼皮底下!
苏窈缓缓垂下头,额头触在冰冷粘腻、混杂着污血的金砖上,声音平静无波:“民女……谢王爷不杀之恩。”
她知道,暂时的风暴平息了。但更大的漩涡,才刚刚开始。
珍馐司……天河砂……端敬皇贵妃的徽记……秦岳的警告……
还有这深宫之中,无处不在的杀机。
就在她叩首的瞬间,袖中紧贴着皮肤的饕餮令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滚烫无比的震动!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一丝心跳!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碎片,带着秦岳那独有的、如同深渊般的气息,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澄园……灶底……暗格……”
紧接着,是一幅极其模糊、快速闪过的画面:
澄园小厨房那冰冷的青砖灶台底部……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砖……被一只染血的手……极其艰难地撬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黑沉沉的……铁盒!
画面戛然而止!令牌的震动也彻底消失,如同燃尽的余烬。
苏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灶底暗格?铁盒?秦岳在澄园……留下了什么?!
靖王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来人!送苏姑娘回澄园!严加看守!”